就当他以为每天的日子都会如此幸福温馨地延续下去时,父亲的调令下达,要即刻动身往省城去,母亲也即将跟随公司的新址迁移。平静的生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三年级开学伊始,他懵懂地被父亲带往了一所新的学校。然而这一次,一直到了放学,他也只能独自留在教室里,眼巴巴地看着其他的同学被家长领走。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接他回家。
在寄宿学校的日子像一场难捱的噩梦。县城地方小,来这所学校就读的学生大多家住附近,不办理住宿,剩他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偌大的宿舍楼里,只有一个值班老师守着他。夜里怕黑,他将被子蒙过头顶,一片阒寂之中,唯有胸膛里咚咚作响的心跳与他为伴。他成宿成宿地睡不好觉,不断梦见父母抛下他离去。他在梦里不顾一切地追逐着那双渐行渐远的背影,却怎么也追不上。等醒来时,浑身衣物早已被厚棉被闷出的热汗浸透,湿漉漉地黏着脊背。他的眼角也同样潮湿,伸手胡乱抹一把,也不知是汗是泪。
所以自从在课堂上听老师提起七中的选拔考试,他便忘不掉了。在新学校里,他是插班生,没有玩得来的朋友,于是一门心思扑在了学习上——这是在他能力范围内唯一能为自己争取到的、前往省城与父亲共同生活的可能,对此,他既重视又珍惜。
除了课上的知识,七中的考试还涉及许多奥数内容,语文和英语方面的则非常依赖课外累积。苏宇桐不算天赋特别出众的那一类学生,每当周末,同学们都回家去了,他便抱着向老师借来的奥数书,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硬啃。往日喧嚣的校园此刻寂静下来,微风扫过树叶发出沙沙声,午后阳光透过婆娑树影斑斑点点地洒落在演算稿纸上,那是他在这所学校里度过的为数不多的平静时光。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左等右等,仍是不见父亲的车驶来。假期校门口马路萧条,人影车影俱稀,苏宇桐抱着书包躲在树荫底下,六月份的太阳大,晒得他头晕眼花。又过了很久,直到日暮西沉,才有一辆车疾驰而来,在他跟前刹住,鸣了两下喇叭。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人,苏宇桐都定睛一看,是三叔。
“你爸也真是的,把接你的时间记成了明天,刚刚才急急忙忙打电话给我,叫我来接你。”
三叔打开车后盖,上前接过他的书包和行李箱。苏宇桐凑近车玻璃张望,见前后座都无人,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三叔,我爸呢?”
“嗯?他没跟你说吗?他调令下到外省去了,还挺远的,上个月就走了。”三叔拍拍他的肩,笑起来时露出一口白牙,“不过你应该替他高兴,是高升。”
苏宇桐的眼神逐渐黯淡,瘦巴巴的小脸垮下来,机械地拉门上车。他对晋升提职没什么概念,只知道自己在太阳底下辛辛苦苦等了一天,还是没有把想见的人盼来,满心的欢喜和期待全落了空,同时也有一个疑问在心中升起:父亲去了外省,那我怎么办呢?
“你妈妈最近一段时间也不在家,我先送你去奶奶家吧。”三叔给车打着火,而后又用手背碰了碰他额头,“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晒太久中暑了?”
说完他就把空调温度打到最低,还很贴心地把吹风口对准了苏宇桐。
这倒也不怪三叔,他是常年在外奔波的生意人,一双儿女都由三婶操持带大,照顾孩子的经验等同于零,属于好心办了坏事。苏宇桐也没有应对中暑的经验,挂着汗吹了一路的冷风,于是来到奶奶家的第二天,顺理成章地病倒了。
他是七个月早产出生,从小体质不怎么好,忌口颇多,在寄宿学校的那段时日,学校饭菜不合胃口,吃饭时也没老师看着,动不动就挑食,以至于到了12岁,开始拔个儿的年纪,四肢被猛蹿猛长的骨头抻得细细长长,远看像面条成了精。
长个子的年纪也常常伴随发烧,他在奶奶家断断续续烧了三天才有好转。病好的同时晴天霹雳也接踵而至,从奶奶口中他得知,自己父母双亲早已感情不睦,已于前不久办理了协议离婚。按照约定,他被交由父亲苏念春抚养。
“童童,”奶奶一脸愁容地唤他的小名,“你父母离婚这个事……其实已有小半年了,只是当时你还在学校,我们找不到机会好好和你说。”
苏宇桐稍稍皱了下眉。从前陪母亲廖琴看八点档的家庭肥皂剧,闹离婚的烂俗桥段里,总有那么一个满地撒泼打滚、哭喊求着父母不要分开的小孩,他一度以为那就是真实,可眼下,自己的反应倒比想象中要平静许多。比起当事人,他觉得自己更像一名旁观者,冷漠地审视起这些年掩藏在虚假平静下的草蛇灰线。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三年前的工作调动,让他们聚少离多,由此生了罅隙;也许是二年级某个深夜,他起床去卫生间时经过父母卧室,见灯光透过房门缝隙泄露出来,同时泄露的还有特意放低声线的争吵、长久的沉默与压抑的抽泣;也许是那次父亲应酬后,身上在浓重酒气所遮掩下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香水味;也许是他无意间从母亲风衣口袋里翻出来的一张高级酒店的房卡纸套……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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