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的会客厅摆着许多木头模特,高矮胖瘦都有,外边裹着的泡沫纸还没有拆开。两条皮沙发上残留着昨日的薯片渣,茶几上剩几个空酒瓶,笼罩着隐约的酒气。
“没来得及打扫。”杜灵犀不太好意思,帮我们拍掉沙发上的垃圾。
我和肖燃坐在一边,古灵和杜灵犀坐在对面。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和肖燃在这种特殊环境中产生微量友谊。
这友谊也很纯粹,有她在,我不至于被古灵搞得心情奇差,有我在,可以分摊古灵对她的轻蔑。但出了这扇大门,我们还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不知道叶丹青来了会怎样,从古灵的话语中,看得出她不喜欢叶丹青,甚至称得上反感和鄙视。
作为唯一在座都认识的人,叶丹青自然是我们谈论最多的。从听到这个名字起,古灵脸上的冷笑就没掉下来过。
“她昨天又上热搜了,我的老天!给杂志拍个封面就有那么多人吹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网红。”她讽刺。
杜灵犀出言维护,说毕竟那么多人关注她嘛。但她说话没什么底气,古灵听了更是来劲,说就是看不惯叶丹青装模作样的样子。
“她装模作样?哪里?”我问。
古灵对我忽然插话很不满,觉得我没资格讨论这个问题,斜睨我说:“你又不了解她,说了也是白说。”
她像手握无数八卦的小报记者,却因为我不是圈子里的人,不便向我透露。好在我们并非独处,她不想告诉我的,全都一股脑倒给了杜灵犀。
“古楠为了追她可是费尽心思,结果人家都不拿正眼看他,他还巴巴贴上去,丢死人了。”
古灵和古楠是表兄妹,之前杜灵犀提过,他们关系并不好,因为古峰重男轻女、厚此薄彼,给古楠钱让他开公司,还给他买房买车,古灵却什么都没得到。
他们两家人在盛和集团的待遇也不同,古楠的父亲古时云是盛和集团现任董事长,风光无限,古灵的母亲古时雨却只是一个股东。
见我们都看她,古灵来了兴致,接着说:“你以为他真喜欢她吗?才不是!外公想从布兰森家捞好处,才叫古楠必须把握。古楠之前还夸下海口,跟他兄弟吹牛,说早就拿下叶丹青了,结果拿了好几年,人家根本不理他。”
说着,古灵笑起来,剩下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男的就这样,越征服不了越想征服,何况段培俊也喜欢叶丹青,他可不想输。古楠当面一口一个‘丹青’叫得热乎,你们知道他背地里叫她什么吗?”古灵乐不可支,“叫她‘婊|子’。”
我手指抠住沙发边缘,感到恶心。
“他跟朋友的聊天可不堪入目了,要是叶丹青知道了,估计也不肯装清高了……”
“她没有装清高。”我打断她。
古灵不可思议地看着我,说:“说得好像你……”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于是再次打断:“至少比你了解。”
“她就是在装、清、高。”古灵一字一句地对我说,“她不就是想两边都吊着吗?这样大家都以为她魅力四射,还能顺势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一举两得。可惜她讨好人的那副嘴脸,你们谁都没见过。”
说完之后,屋里出现诡异的安静。我奇怪肖燃和杜灵犀为什么一直不说话,她们难道不是叶丹青的朋友吗?不是比我更了解她的为人吗?
沉默之中,肖燃忽然轻声笑了,但说出的话却令我大失所望。她抓住我的肩膀,说:“我带你去花园转转吧。”
“花什么园……”我掰着她的手,她却直接把我从沙发上拎起来,强制将我拖进花园的草坪上。
“你跟她说这些没用,她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肖燃挽住我的胳膊,假装我们是感情深厚的朋友。
“你知道叶丹青不是那样的人,”我挣扎着说,“你们为什么不替她说话?”
肖燃觉得我很神奇:“阿青自己都不在乎,你生什么气啊?”
“我在乎不行吗?”我冲她吼道,惊走了树上几只喜鹊,“她明明就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这句话说完,我猛然想起叶丹青曾经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一瞬间,我瘪了下去,蹲在草坪上懊恼不堪。
“别气了,古灵就是这样的人,骂我的时候说得更难听呢。”肖燃在我身边躺下,望着半阴不晴的天空。
“她为什么骂你?”我好奇。
“她还不是想骂谁就骂谁?叶丹青什么都知道,用不着替她操心。”
我坐下去,敲敲蹲麻了的腿,说:“但你怎么知道她不在乎?”
“她在乎也没用啊,改变不了什么。”肖燃把手枕在脑袋下面,祥和地闭上眼睛。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劝你别和古灵置气,没有好下场。”肖燃睁开一只眼睛看我,“他们家的人惹不起,连叶丹青和杜灵犀都没那个胆。”
我抿住嘴,揪下几颗嫩草,撕碎了往前一扔,看它们飘飘洒洒落回老家。
我也躺下去。和煦的阳光镶在云的边缘,云向南移,金光崭露头角。淡雅的花香款款袭来,像一只手,代替某个人给我抚慰。
躺了几分钟,我睁开眼睛,肖燃正站着看花。
无论站行坐卧,她的姿态永远挺拔,凸显绝情的气质。就算她对一些人百般讨好,也能从她的神态里探知,她才是绝对享有主动权的那个,可以随时收起这份态度,骂一句滚远点。想让她凋零可要下一番工夫。
我想叶丹青确实押中宝了,无论肖燃代言什么,都会让人觉得她身上穿的戴的常人不配,这不就是奢侈的含义吗?
我们进屋时,古灵和杜灵犀正站在会客厅的柜子旁,杜灵犀说那柜子是古董。柜子旁边还有一架复古留声机,盛开着金属喇叭花。她说这不是复古,是真古,两百多岁呢。
古灵不再谈论叶丹青,但依旧没给我好脸色,看都不看我一眼,只专注地盯着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包在红布里的布面盒子,纹理斐然,金线穿梭。盒子里装着七本手掌宽的《妙法莲华经》,佛经上的图案华美无双,内里文字、佛像皆用金泥勾勒,满眼生辉。
“这是我准备送给爷爷的礼物,怎么样,不错吧?”杜灵犀小心翼翼翻着佛经,生怕弄坏。
古灵摸着佛经上的字,杜灵犀不安地盯住她的手指。
“从哪弄来的?”古灵问。
“高僧那买的。”
“多少钱?”
“几十吧,清代文物呢。”
她们说数字时,后面默认的单位是万,这七卷佛经居然价值几十万。佛陀好容易摆脱阿堵物修炼成佛,却还是难免被如此衡量。
古灵心里不太痛快,扁着嘴把佛经放回盒里,说:“我家有印度带回来的佛经呢,原版的,字都看不懂。”
杜灵犀觉得扫兴,但也没出言反驳。她们坐回沙发上,只留下我还站在柜边,看着那部佛经出神。
我怎么记得外婆也有这部经书?自然没有这么华丽,只是印在发臭的纸上,还在每页之间贴了透明胶带加固。她的也没有七本之多,而是用蝇头小字合成一本,翻久了页就松了,像风琴一样散开。
小时候我偷偷翻看,发现那些字我都认得,连起来却不知道什么意思,像咒语一样。外婆说那是佛祖的智慧,大智慧,常人难以参透。
但整理外婆遗物时,为什么没有看到这本经书?她瘫痪后唯一的事情就是读经,读的仍是这本。霍展旗还告诉我,有一阵她把佛经翻译成了蒙语写在里面。
外婆绝不可能把它扔掉,那它到底去哪了?
带着这个问题,我玩心大减。下午肖燃邀请我们去她家吃点心,我本打算拒绝,她却拉着我一定要我陪她。毕竟我一走,她就成集火对象了。
她住在某个高端社区的别墅,叫春熙园。我坐在车后座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古灵说,这个春熙园发开时就问题一堆,怎么怎么不好,买的人脑子多少有点问题。
肖燃面不改色,装听不懂。别墅冷清得要死,除了她没别人住,东西也不多,工业风装修让冷清更冷,半夜起来上厕所感觉会撞见鬼。
她招呼我们坐下,给每人切了一块蛋糕。刚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冒着白气。
她们大聊娱乐八卦,明星的名字轮番登场,谁劈腿了,谁是骗婚gay,谁隐婚生子却炒CP,谁又因为赌博差点进去。
我插不上什么话,吃下最后一点奶油,便起身表示我要回去了,晚上还有事。不顾杜灵犀的挽留和肖燃的利诱(请我吃海鲜大餐),我毅然背上包离开了这里。
一出春熙园的门,我像获释的犯人,换了个天地,换了种心情。和晴朗的天空一样,压在心头的云也渐渐散去,呼吸变得畅快。
我饿了,不仅是肚子饿,心里也饿得很,漏了个大洞。转了几趟车,回到丁辰家附近。今天她和朋友出去玩了,我要独自吃晚饭。
麻辣烫店在周末的人气远不如工作日,只有两三顾客,厨师也歇着。店里安安静静,唯风扇呼呼地转。
我站在门口,头重脚轻,心里的大洞正缓缓收缩。会有人来帮我填上它,而那个人就在我的面前。
我走过去轻轻坐在她对面,控制住声音里的悲酸,说:“叶老师,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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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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