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飞机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两个多小时,落地时老家还下着小雨。现在雨已经停了,风里却仍夹带冷冽的水汽,叫人直打哆嗦。
车停在楼道口,霍展旗打开后备箱,把我和叶丹青的行李拿下来。邢云坐在副驾玩手机,正玩到酣处,连我和他说再见也没听见。
现在人人都有手机,他也不再惦记我家的游戏机了。不像小时候,小嘴抹了蜜似的,一口一个表姐,求我带他来玩。
叶丹青见到霍展旗的第一眼,说他有点面熟。我想这种打招呼方式也忒老气,后来她说真的面熟,和学校里一个老师长得很像。
霍展旗有点臭屁,说谁啊,能长这么帅。叶丹青笑了笑没说话,车里的气氛忽然间松弛下去,我本以为的尴尬并没出现。
他们的车很快拐出小区消失在街上。我和叶丹青一人提一个行李箱,转身走进漆黑的楼道。
这一带房子建得早,楼层矮,没有电梯,很晚才安声控灯。因为下雨,楼道里有点潮味,每一层还保留着当年的垃圾道。
楼道还算干净,让我有些欣慰,随即我想到几个月前离开时,家里乱得一塌糊涂,还没来得及收拾。
我蓦地停下脚步,叶丹青差点撞上我的后背。她问我怎么了,我有点难为情地说:“我家又小又乱……”
在回来的飞机上我问叶丹青,是住酒店还是住我家。我啰啰嗦嗦地说,我家那边的酒店肯定不如你外滩的总统套房啦,更看不到黄浦江夜景,不过我家也很小,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住,但东西很多……
可能我说话时有点窘,叶丹青看着我笑。她说,你住哪我就住哪。我耳朵热了,开始盘算回家后如何布置房间。
但如今只剩临门一脚,我却突然害怕她嫌弃我的猪窝,于是试探着问,要不……你还是住酒店?
“废话好多。”叶丹青不耐烦地放下拉杆,抬手拍我的屁股,说:“快走。”
我喘着粗气爬到五楼,拧钥匙的手微微抖着。邻居们都换成了更高级的防盗门,我家却还是原装门,正中央一个狮子门环,狮子的嗓子眼就是猫眼。
自从爸妈去了南方,房子就留给了我,我也懒得重新装修,连家具也没添,一切都是原装出厂,浓浓的旧世纪风情。
门一开,迎面扑来温暖的木头味,其中还混合着灰尘。屋里许久没通风,十分憋闷,我放下行李后忙把屋里的窗户统统打开,让雨后清新的空气倒灌进来。
“不乱。”叶丹青说。
我想她只是客气,明眼人都看得出不怎么整洁。地上一层薄薄的土,拖鞋磨得咯吱响。大卧室和小卧室的床上堆满了书,地上还扔着若干空纸箱。
我翻出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闷头把垃圾塞进去。有些舍不得扔但无用的东西如今成了眼中钉,没一个得到赦免。
这边我手忙脚乱,那边叶丹青喊了我好几声。我装没听见,一个劲嘟囔这里好乱,那里好脏,想尽快把房子弄干净。
我听到她啧了一声,心里更没底了。她走过来,拽走我的垃圾袋,说:“先吃饭吧。”
我嚷嚷着:“没关系,我很快弄好。”
她把袋子放在身后,堵住我的路,说:“不许弄了,我们先吃饭,吃完我帮你。”
我局促不安,张了几次嘴才下决心问:“你真不嫌弃吗?”
她无奈地说:“不嫌弃,你家很好。”
说完她转身要走,却又突然回过身来,低下一点头,看着我说:“我是真心的。”
我跟在她身后,她把垃圾袋放在门口,我们重新穿上鞋出门吃饭。
我家附近多是小馆子,顾客都是周围居民,下了班在家门口吃点东西喝口酒。最大的一家是韩餐馆,坐满了吆五喝六的人,从门外经过都被吵得眼冒金星。
这些都不在我的选择范围内,不是说它们不好,只是不够好,不是最好,我想请她吃最好的。
但我一个平时只点外卖、蹭吃蹭喝的人,哪知道什么是最好的?我打电话给霍展旗,问他市里最好的饭店是哪个?他说,旗帜烤吧。就是他的烧烤店。我说滚,问你正事呢。
“那个叶老师是啥人啊,你搞这么隆重,都没说请我吃最好的。”霍展旗忿忿不平。
我怕叶丹青听到,半捂住话筒,说:“我现在没空,你赶紧告诉我。”
霍展旗还在那边答非所问,叶丹青回头来好奇地看我一眼,指着不远处一家砂锅店,说:“我们吃这个。”
她不由分说拉着我走过去,我急忙挂断电话,拽住她说:“不不不,不要吃这个。”
“为什么?你到底想吃什么?”
我嘴噘得像只鹤,小声说:“我想请你吃最好的。”
“不要,”她说,“就吃这个。”
我叹了口气,说:“吃就吃吧。”
她忽然正色,对我说:“如果你这样战战兢兢,我就回上海去了。”
这下换我说不要。我握住她的手,表决心说:“我吃!”
砂锅店在我初中时就在了,有时老师拖堂,我就和同学去吃一口再回家。尤其冬天,天寒地冻时来一锅热腾腾的汆丸子,岂不美哉。
一进门,老板娘就认出了我,一边擦杯子一边高声说:“这不是小方柠吗?”
我干巴巴打了个招呼,就和叶丹青在门口坐下。老板娘有点故友重逢的兴奋,拿来两张菜单拍在桌上。她瞄了叶丹青两眼,问:“这是你朋友?真漂亮。”
我哼哼啊啊算是肯定回答,然后埋头看菜单,手指搓着上面卷了边的塑料膜。老板娘回忆过去、展望未来,亏得叶丹青及时打断,我们才点好菜。
老板娘终于进厨房做饭了,叶丹青笑着问我:“你是常客?”
其实大学后我基本没有来过了,有时只点她家的外卖,害怕独自过来被热情的老板娘拉住聊个没完。谁知道她记性这么好,快十年没见,居然还记得我。
不过有一说一,她的手艺一如既往地好,叶丹青尝了也赞不绝口。要是这家店哪一天真的不开了,我说什么也得来讨个秘方。
吃过饭,我们回家收拾屋子。我把大卧室让给了叶丹青,自己搬到小卧室住。本来平时都在小卧室工作,偶尔弄到太晚就直接在旁边的小床睡觉。
这是我从小住到大的房间,除了一张床、一套桌椅之外,只够勉强站立,逼仄无比。顶灯也坏了,只剩黄幽幽的台灯。但小房间也有小房间的好,安全感十足,房门一关,什么妖魔鬼怪都挤不进来。
大卧室以前是我爸妈的房间,稍稍宽敞些,我怕晚上冷,特意给叶丹青加了一床被子。收拾完房间,她满身是汗地坐在地上,问我能不能洗个澡。
我抱歉地说,我家只有一个厕所。言下之意,我们得共用。她黑莹莹的眼睛看了我一会,说,我不介意,你介意吗?干咳两声之后,我说,我也不介意。
我们就这样安顿下来。天气转凉,中午热度不减但早晚要穿外套。已经立秋了。
趁着草还没变黄,我开车带叶丹青出城转转。我的车是从霍展旗那淘来的二手破车,发动机频频出现异响,像驼背老人拄拐走冰面,走一步唉哟一声。
就这样一辆破车,还费了我不少心力,大夏天在旗帜烤吧做了三个多月小工,霍展旗才答应把这辆破铜烂铁低价卖我。
我要求没多高,平时也不怎么出门,最多去外公家和烧烤店。小城没有地铁,公交也不发达,这车纯纯是代步工具。
我哪能想到有一天叶丹青会来我家呢?要是早想到,我说什么也要买一辆新的。
叶丹青大概也觉得这车有点不堪,但她没说破,只拐弯抹角夸我技术到位。
在景区周围转了转,夏天的尾巴上依然坠了许多游客,停车场挤得满满当当,我们没作停留,因为我承诺过几天带她去草原深处无人打扰的地方骑马。
但首先,我要问表弟邢云借台车,这辆车太破了,我怕没开到地方就半路抛锚。而且在那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我们在半下午的时候回城,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南边山脚下一条人迹罕至的公路,又从岔路口转弯,拐上了山。
“我们去哪?”叶丹青问。
我没答话,直到开上山顶,才指着远处一座庙不像庙、宅不像宅的屋子说:“去那。”
山顶荒草枯藤。这一带原来是个村子,后来拆迁了,住户都搬到山脚下新建的小区。
据说此处要盖一座纪念馆,但好几年了也没动工。如今只有外婆的念佛堂还在,成了孤家寡人,像个野魂在山顶飘荡。
也许真的有魂,外婆的魂,我见了这座废弃的房子,不但不害怕,反而生出一丝难以释怀的愧疚,仿佛我对它亏欠良多。
车停在门口,我们站在生锈的栅栏门前,我用力晃了晃大门,它唉哟两声,身子骨禁不住折腾似的。锁眼锈死了,铁锈像凝固的黄泥,有钥匙也没用。
我看了看念佛堂的门脸,对叶丹青说:“欢迎来到南山修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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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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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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