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道魅影闪过,连带着奇怪的兽鸣。
城中的府邸怎会出现野兽的声音,凄厉的鸣叫令人阵阵悚然,如同婴啼,又如同狼啸,随着冷风传到室内。府中的士兵铺网一般搜捕着,听到这样的声音不禁心中生疑,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余亭重和宁千情自然也听到了这样的声音,余亭重最先反应过来。他本就挑着眼角,手臂压着宁千情,从窗缝里探眼过去,清朗的夜空中什么都没有。宁千情拽着他的袖口,将他搭在自己身上的手拿下来,一同顺着缝隙往外看。
“不是人。”宁千情说。
余亭重低声应了,稍微缓和的面孔又严肃起来,知道的是说他在聚精会神,不知道的才以为他板着一张脸。宁千情刚开始就是这么被他骗的。
可惜了,每当看到余亭重面无表情眼神发冷时,她总这么想。
宁千情身边遇到的男性,基本上没有像余亭重般心思深沉的人。从父亲到堂兄堂弟们,再到军中将士,虽说不是每日笑脸相迎,但往往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什么事也就说好了七八。
至于幼弟,只要给两块糖吃就能贿赂,小孩眼睛弯弯,香香软软的伸手讨抱。
但也正是这种不设防的诚实,将他们推往十八层地狱。
“是人。”余亭重忽然一动,他站了起来,目光如剑,紧紧地盯着一处角落,“是刀门涧的人。”
宁千情蓦然怔住,想要站起来却被死死压下。余亭重神色复杂地给她递了一个眼神,说道:“在这别动。我去看看。”
宁千情点头,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体内依然发作的苍山绿。没有缓解的药物,她此刻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她一直认为疼痛好忍,而最为磨人的是毫无反击之力,身处狼窝没有防身的安全感,这才是最磨人心志的一项。
余亭重好像能看透她的想法,将手按在宁千情身上,但语气却并非命令而是安抚,见宁千情一脸疑问,便抽出手指挡在她的眼睛上,企图让她心中稍安:“你躲好,再忍一忍。”
他几步跨到门口,闪身而出,复又轻轻带上门,一如既往,如同一只锐利的猛禽飞入黑暗。宁千情没有重新进到衣柜里,反而靠在床边,她手上还残留着为余亭重包扎剩下的布料。她珍惜地摸了摸,一下就认了出来:“唱枫纱。”她是镇国将军府里最得宠的嫡长女,见过、穿过的都是好料子,即便身边有幼弟,但宁楚徽对于宁千情的重视却半分不少,甚至更为宠爱。
人家皇亲贵胄,往往薄情似流水,而宁楚徽与妻子安氏相处格外恩爱,两人青梅竹马长大,后来定亲生子。当初宁千情降生,先祖皇帝担忧宁楚徽府中无人继承,立即下旨,要赐三个侍妾入府,被宁楚徽一口回绝。
随即,宁楚徽守在安氏的床边,给自己的第一个女儿起名为“千情”。
——历尽千情终成悟,眼底从今只一人。
正因为父母恩爱,宁千情自小性格就开朗天真,安氏对女儿宠爱胜于儿子,一心一意想要将她养成福乐窝里的娇蛮公主,可她剑走偏锋,先得了一身好武艺,心怀大志,令宁楚徽赞叹不已。
她先前有过几身唱枫纱的衣裙,穿起来凉快舒适,只是这布料不宜得到,只有逢年过节宫里才会赏赐几匹给当朝重臣,宁楚徽毫不吝啬,大手一挥,全将这些料子裁给妻女做衣裳。
原本像万收清在朝廷中的地位是不应当得到唱枫纱的,而布料上已经有了微微的磨损,足以见得他倒戈皇帝的时间,远比她知道的长。
余亭重一路循声追过去,落脚处出现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个金钩大字:“宋贵妃有孕”。
他顿了一下,没有继续往前,而是原地踱步,低头四下寻找,终于摸到了一块大小适中的石子放在指尖,他屈起手指将石子向前一弹,“砰!”落下的地方忽然出现一张大网,人体大小,并非是捕兽所用而是故意布置的陷阱。
余亭重将绕在手腕的佛珠转了转,眯起眼睛,看着不远处晃动的影子说:“这些把戏未免太幼稚。长河,你回来得还真早。”
那个被称作长河的男人从树后的阴影走出,慢慢悠悠地嚼过余亭重的名字,他身边横着几具府兵的尸体,身形一倒撑住身边的树干,意有所指道:“余公子。”
余亭重微微颔首,眼睛随着低头的动作懒散地阖下又睁开:“托您的福,本公子到现在还没死。”他抬手挡掉长河暗中试探他的几发暗器,似笑非笑地抬起手臂,“只不过被几个不懂事的打了轻伤,莫担心。”
“听说宿母给你带了个帮手。”长河的眼睛死死盯着余亭重手臂的伤口,如同见血的饿狼,他说,“那孩子在哪呢?”
树影暗动,星芒微露,未睡的鹰隼冷眼俯瞰着大地。
余亭重脸上还挂着那皮笑肉不笑,指尖悠然自得地揉着一颗佛珠:“我的人,不劳您操心。”
余亭重进门的时候,见宁千情手里正玩着那条布料,她背靠着床蜷成一团,丝毫没有听到异动的惶然警惕。他靠近了,宁千情才抬起头来,问:“抓了吗?”
面上平静,无辜地眨巴着眼睛,跟在万应堂里偷懒摸鱼被抓包的模样一模一样。
他一时有些来气,修长的手指在宁千情的太阳穴比划了一下,说:“你怎么连一点警惕心都没有,要万一是府……”
宁千情平生最烦有人唠叨她,躲了躲:“我又不是听不出公子的脚步声。”她心里悄悄翻了个白眼,只觉得这人性子大变,原先除了正事,一句话都不愿多说,如今熟了可好,叨叨叨得都要成事姥姥了。
即便如此,她也按下内心的吐槽,往他身后看去:“怎么还有人。”
原本余亭重还在欣喜于宁千情听出了自己的脚步,结果发现对方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扬起的嘴角又沉了下去,是自己多想了有的没的,他耷拉着胳膊一把将后面的人薅了过来。
宁千情从地上站起来,定睛一看:“程胥?”她怀疑地在两人之间转着目光,最后还是锁定在了了程胥被堵着的嘴上,“刀门涧的人……是程胥?”
余亭重“嗯”了一声,自然而然地说:“他背叛刀门涧,也是我要杀他的原因之一。”
程胥身上瘦得和麻杆一样,两眼下面带着黑圈,一看就是在红尘馆享乐过度。这人是文王爷万收清身边的近人,按理说功夫应当是一顶一得好,可这幅样子看着连府兵都当不上,风一吹就要倒,怎么还是刀门涧的人?
她沉吟片刻,还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莫非,你们刀门涧是有什么去阳成圣的秘籍吗?”
余亭重愣了一下,见宁千情的眼神顺着他的脸,不着痕迹地滑到了他的腰间,再往下……
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呵斥道:“余三百!你放肆!”
宁千情瞬间收回目光,乖巧地眼观鼻鼻观心。余亭重不依不饶:“你小子要是不信,一会儿回去给你瞧……”
“不用了!”宁千情跟在他身后,见余亭重手臂不好用力,狗腿地将程胥拎过来自己押着,口中念念有词,“我信,我真的信了。”
余亭重很受伤,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在宁千情翻上月明驹时,他冷冷瞥了一眼,将程胥抢回到自己的马背上。宁千情捂着胸口的痛楚,怀疑余亭重是怕她对程胥做什么不利的事。
疑心太重。她摇了摇头,拎着缰绳,四下张望了一番,收回目光,跟在余亭重身后什么都没说。
但是……
文王府里的巡兵,一个都不见了。
一路上,余亭重的心情都十分杂乱。草丛里误入了一只野兔,马蹄踢踏间,那只兔子一直蹦跳在他们之间,只是骏马速快,不消片刻,野兔就不见了踪影。余亭重回头找兔子,先一步看到了坐在马上昏昏欲睡的宁千情。
他闭上了嘴,转过头,表情不是那么快乐。
余亭重再次回头,这下他张了张嘴,看着他的“余三百”。宁千情扮成男相后,眉眼清朗隽永,嘴唇如桃花,总是带着让人不可亵渎的纯净感。闭着眼时,像是裹着白霜的清晨雾气,睁开眼,则是早上的第一道阳光。
他的手指收紧了,神色难得显得仓皇无措,就连手臂上的伤渗出点点血迹也未察觉。余亭重一时觉得嗓子眼发紧,匆忙收回了目光。
为什么是太阳呢?余亭重扪心自问,也许是在他深夜回到万应堂中,看到那人捧着饺子献宝一样献给自己,或者是手法娴熟的包扎,在他的伤口上轻巧地打下一个蝴蝶结……或者更早呢?
他对一个男人轻易地动心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余亭重吓了一跳,却没有胆量再次回头看向宁千情。
宁千情虽然闭着眼睛,但意识也时刻警惕,她知道有一束目光正在打量自己,源头大概率是余亭重。她一动不动,保持着假寐的姿态,直到余亭重转过头才重新睁开眼睛。
四下静寂,即便是一点点的动静也格外明显,她耳朵动了动,突然睁开眼睛,一脸疑惑地紧紧盯着自家公子。
——“程胥啊,我万一是断袖那可怎……”
后半句话散在了夜风中,宁千情的眉头深深蹙起,觉得刀门涧这个组织,可能真的沾点去阳的秘籍……
最近更新不太准时 但是是一直在更的!!
想让宝宝们多在评论区和我玩,有什么意见可以提的TT
还有营养液……也有点想要(左顾右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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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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