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槐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不是去江南外祖家长住了吗?那天是他亲眼看着她乘马车离开的,难道还能有假?
隔着太远的距离,加之对方又背对二楼而座,棠槐看得并不清晰。他把目光投向桌上的另外三人。
其中两个他并不认识。可那穿玄色袍子的,他却再熟悉不过。
当今圣上的麒麟子,楚子宏。
棠槐的呼吸愈发急促,在烈酒的驱使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涨出丝丝血红。
楚怀璟看出他神色的变化,遣走怀里的女子,说:“怎么了,遇安?”
棠槐紧紧凝视着楚雩的背影,说:“殿下总说您那位东宫的侄儿心思甚笃,臣却要说您高估他了。”
楚怀璟顺着他的目光朝楼下看去,乐了:“哟,我这侄儿长了本事,都学会跟兄弟一起逛青楼来了。”
“其他两位是不是他的兄弟,臣不知。”棠槐举杯一饮而尽,轻蔑笑道,“但那白衣提刀的却是女扮男装。”
“哦?”楚怀璟来了兴致,“你认得她?”
棠槐眸色一敛,说:“她就是臣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妹妹,棠槿。”
楚怀璟闻言,放声笑道:“就是怀疑你通敌叛国的那个?哈哈哈哈,怎么,她自知孤身与你相斗不成,转身投靠了当朝太子?”
棠槐倚靠在红椅上,说:“若她真有这般会审时度势,凭风借力,我倒当真有些佩服她的胆识。”
楚怀璟的笑容缓缓凝在脸上,坐正身子看着他,打趣般道:“遇安哪,你应该没有忘了对我说过的话吧?”
“尽毕生之力辅佐淮安王殿下登基,凡阻此道者,一律格杀。”棠槐抬起眼眸,“殿下放心,倘若她真要投靠太子一党,臣必定亲手杀了她。”
楚怀璟轻笑一声,仰头喝下杯中美酒,笑道:“也不用这么狠心吧,大将军。这毕竟是你血肉至亲的妹妹。”
棠槐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眼中闪过一丝凌厉锋芒。
“外室之女,何足挂齿。”
***
楚思茗看着酒一杯又一杯下肚,抛绣球却迟迟没有开始,不禁有些焦躁:“怎么还不让卿卿出来啊?小爷都等倦了。”
四周忽然喧哗声大起,有人呼道:“卿卿姑娘来了!”
只见镶朱点翠的盘桓楼梯之上,一名红衣潋滟的女子身姿曼妙,扶着雕栏走过长廊,脚底步步生莲。
棠槿抬起头来,见那女子周身轻纱漫舞,红纱遮住面容,透过那层薄纱能隐隐看到她芳菲绝艳的风华。露出的双眸旖旎多情,藏着几多欲说还休的柔媚。
不露真容就能惊艳世人,原来这就是骨子里刻下的美人。棠槿看着楼阁之上的叶绯卿,一时也有些出神。
“卿卿!我的卿卿!”楚思茗泫然欲泣地站起来,一副大功始成的感动模样,“你们看到了吧,这简直美得不可方物,神女下凡。”
沈依依本在痴痴看着美人,听到他又在这里发癫,皱眉撇嘴说:“人家神女可看不上你这只山鸡。”
“什么山鸡啊,小爷是龙子……啊!”楚思茗刚要吼,就被楚雩踹来的一脚弄蒙了,“二哥你怎么又打我?”
楚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明公子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啊,啊!我知道了二哥,放心。”楚思茗揉着被踹疼的大腿坐下,“一会你们几个都记得帮我抢绣球,尤其是你牧堇,你这个侍卫今天必须给我拿出真本事来。”
棠槿眉头一拧:“你不是说要自己抢吗?我要是接到绣球,那就该是我上楼陪卿卿姑娘了。”
楚思茗拳头一扬,色厉内荏:“你,你敢?”
说话间,琴姐儿已经走到堂前,笑眯眯说道:“良辰美景,须有佳人助兴才更让人心悦。这位正是我们满春楼的花魁叶绯卿。今日卿卿姑娘在廊上抛下绣球,在座的各位爷里若有谁能抢到这球,便能上楼一睹卿卿姑娘的芳容,与她共度今宵。”
楚思茗和一众公子拍手叫好。
叶绯卿在万众瞩目中走到栏杆旁,从侍女手中接过绣球,眼波流转,玉手轻轻一扬,随那绣球脱手而出。
“小爷来了!”楚思茗胸有成竹地一笑,一跃而上,墨青色袍摆在空中徜徉而过,直向绣球奔去。
“他还是会几分功夫的啊。”棠槿颇为赞许地点点头,“我一直以为他真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说话间,其他客官也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前去,要与楚思茗抢夺绣球。楚思茗侧身一闪,抬脚把绣球踢回空中,灵活地与众人周旋。
一群人蜂拥而上,楚思茗见招拆招,既抓不到绣球,便让着绣球一直腾空而上,让他人也无从下手。
眼见众人已被累趴在地,楚思茗开怀笑道:“这次终于归我了,卿卿姑娘等我。”
他飞身出去,伸手探向绣球,触手可及之际,一道白光忽闪而过,猛地将那绣球打回空中。
“谁!”楚思茗惊怒,回身落地,大声质问。
黑衣男子手握一把铁扇,轻挑起那枚绣球颠动几下,回眸笑道:“公子身手不错,可这绣球今日非我莫属。”
楚思茗上下打量这个面容陌生的男子,见他的衣着略显破旧,并非满春楼常客,“你是谁家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男子肤色微深,面庞棱角分明,一双眉毛生得很浓,身材十分魁梧。他将绣球稳稳接到手中,声音浑厚低沉:“在下陵嵊,不是什么京城名门,今日是慕名来见卿卿姑娘的。如有冒犯,望公子见谅。”
“知道冒犯还跟我动手?”楚思茗喝道,“今天小爷非要这绣球不可。”
陵嵊眼神阴沉下来,言语锋芒毕露:“你有种便来抢一个试试,你若打得过我,这绣球便归你。”
“小爷有何不敢?”说话间,楚思茗迅速倾身而出,拳头直冲陵嵊而去。
陵嵊铁扇一横挡在胸前,频频抵挡楚思茗的攻势。他身姿灵活,力气极大,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楚思茗压制在股掌之中。
楚思茗见硬拼不成,脑中灵光一现,从手边的桌子上抄手拿起一杯酒,反手泼在陵嵊面门,趁他眯眼之际夺过绣球,大笑道:“就你还想让卿卿作陪,做梦!”
“你使诈!”陵嵊怒气陡然一升,一掌将楚思茗推出几丈远。楚思茗踉跄后退,后腰猛地撞在四人的桌子上,吃痛大叫。
楚雩赶紧上前扶住他,楚思茗抬眼看见陵嵊追来,急忙把绣球扔进楚雩手里:“二哥救我!”
楚雩一把将他推开。陵嵊急奔而来,扬手一抛,铁扇直冲楚雩飞来。
哐当一声,铁扇被杀出的横刀击落在地。
棠槿手握一柄玄铁长刀站在楚雩身前,目光阴鸷,刺得人后脊发凉。
“你敢动他?”
棠槿白衣猎猎,抬起眼皮道:“活腻了。”
她手掣鹰骋宝刀挥向陵嵊,脚底生风,刀法毫不拖泥带水,与陵嵊的刀碰撞出穿云裂天之声。
“怎么,动了你的主子,生气了?”陵嵊狠笑道,抵住砍向肩头的鹰骋刀,“力道不错。”
棠槿冷脸相对,刀刀不留情面,上下路齐开,挫得陵嵊节节败退。她脚下横扫而出,陵嵊翻身闪过,见机挥刀而下。棠槿立刻后仰弯腰,双膝划过地面,迅捷地举刀撑在头顶,挡下一击。
陵嵊的刀法并不独特,但是棠槿看不透他的心思,他出刀仿佛是见势而来,完全没有她以前认过的那些招数,以退待攻,出刀时必冲虚守处,让人防不胜防。
棠槿眉间紧缩,使出一招骋空山,劈刀落向陵嵊的腰间。只见陵嵊虚晃一道,侧身躲过刀刃,一脚蹬在临近的椅子上,鹰骋斩空,擦过陵嵊腰间的坠子,瞬间将木椅劈成碎片。
陵嵊竟然能躲过棠家的独门刀法骋空山?
父亲曾告诉她,骋空山之所以能百战百胜,在于它出刀快、准、灵,先让人失防退守,再攻其不备,一招决胜,刀法之形正如骏马驰骋山中,令对手进退维谷。
但是陵嵊仿佛不惧她的刀,即便是在迅猛强攻下,依然镇定自若,该守则守,能进则进,丝毫没有乱了阵脚。
“你很厉害。”棠槿收起刀,正声道,“面对这样猛烈的进攻依然防守得当,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陵嵊没了刚才的怒意,轻笑道:“你的刀法很好,力道也足够。可是你一直试图揣测我下一步的出刀,因而出手不够快,落刀时常常迟疑,所以给了我还手的机会。你这刀法的秘道正在于快和准,没有不破楼兰终不还的莽劲,就白白荒废了这决胜的一招。”
棠槿沉思片刻,转身走到楚雩身边,拿过绣球扔过去:“这绣球归你了。”
楚思茗捂着腰喊道:“别啊,你不是赢了吗?别便宜了他这个莽夫!”
棠槿道:“他指点得挺好的,而且这绣球你本来就没抢过他。谢了,陵……嵊?”
陵嵊眉头舒展,笑声洪亮:“谢倒不必。你这人甚是爽快,与我结交为兄弟如何?我草字知非,你便叫我陵知非就好。”
棠槿拱手道:“牧堇。”
“怎么还拜上把子了,哎,是我请你来的啊牧堇,你跟我才是一伙的!”楚思茗痛惜万分,恨恨道,“他伤害二哥你就出手打他,伤害我你就一点也不管,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偏心!”
楚雩有些得意地摸摸耳垂,看过棠槿未受伤,道,“反正明公子也不是第一次没抢到绣球了,再让给别人一次也无妨吧?”
楚思茗捂住心口,悲恸万分地看向楼上的卿卿姑娘。她的一袭红衣美艳如画,却不能入他怀中了。
“卿卿……”楚思茗哭丧着脸,一头趴在桌子上。
“唉呀,再等下次嘛,还有很多十五呢不是?”沈依依心里暗暗高兴,鲜少大度地安慰他道,“以后咱常来。”
陵嵊拿好绣球说:“那我便上楼了。就此别过。”
棠槿点头。
陵嵊收好佩刀,疾步拾级而上,含笑走到叶绯卿身前,温声说:“绯卿,我来了。”
叶绯卿微笑着摘下面纱,长发拂面而过,露出风华绝代的面庞。
“卿卿!”楚思茗心有不甘地发出最后一声呼唤,眼睁睁看着叶绯卿挽着陵嵊走进了二楼张灯结彩的房间。
围观的人尽数散去,他们虽连和陵嵊争斗的资格都没有,却一个赛一个的难过,与楚思茗所差无几,
楚雩笑着安慰楚思茗,又添了几道菜,说:“来,多吃点平复平复心绪。”
棠槿闲散地喝着酒,跟沈依依说:“我估计他啊,以后都不会来这了。”
沈依依一愣。她转念一想,楚思茗那么好面子的人,此番在众宾客面前被打得落花流水,怎么可能还愿意再来?
她当即拍案道:“牧堇,你真聪明!我太感激你了,你以后就是我沈依依的亲弟弟,以后在京城我罩着你。”
棠槿嘴角微微抽搐:要谢也是谢陵嵊把……
还有,为什么我今天出门一趟,就到处做弟弟?
棠槿:你是弟弟。
楚雩:nsdd
羽崽:你是孙子我是爷哈哈哈哈哎你俩别打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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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陵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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