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入近侍房·凌霄宫影

辰时的钟声刚从凌霄宫的钟楼传来,江辞就站在了近侍房的院门前。晨露还沾在院中的玉兰花瓣上,白色的花瓣被染得晶莹,风一吹,几滴露珠滚落,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湿痕。空气中弥漫着玉兰的淡香,混着凌霄宫里特有的凝神香,味道清雅却又带着几分疏离,像极了这座宫殿给人的感觉——华丽,却冰冷。

近侍房是一座两层的木质小楼,外墙刷着浅灰色的漆,屋檐下挂着几个小小的铜铃,风过时发出“叮铃”的轻响,打破了几分沉闷。楼前的庭院不大,除了那几棵玉兰树,就只有院角一个小小的石桌,上面摆着一套没收拾的茶具,想来是昨晚值夜的近侍留下的。

“你就是江远?”一个穿着浅灰色官服的中年修士从楼里走出来,声音平淡得没什么起伏。他身材微胖,脸上没什么表情,手里拿着一本泛黄的登记簿,封面上写着“仙帝近侍房人员名册”,正是刘管事。

江辞上前一步,微微低头,双手递上昨天考核官给的身份牌:“是,在下江远,今日来报道。”

刘管事接过身份牌,翻开登记簿,手指在纸页上慢慢滑动,找到“江远”的名字,又抬头看了看江辞,确认无误后,才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套深蓝色的近侍服。衣服递过来时,江辞能感觉到布料的顺滑——比他之前穿的青布衫好上百倍,领口和袖口绣着淡淡的云纹,用的是浅金色的线,在晨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近侍房的规矩,你要记好,”刘管事的语气突然严肃起来,眼神也锐利了几分,像在审视什么,“第一,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仙帝的事,哪怕是听到一句半句,也不能往外传,否则按‘窥探仙帝**’处置,扔进万鬼尸窟;第二,仙帝的寝殿、书房,除了贴身的张近侍,其他人不得靠近半步,哪怕是送东西,也只能在门口等着,不许进门;第三,每日辰时到岗,戌时离岗,迟到一刻钟罚半个月俸禄,迟到一个时辰直接贬黜;第四,伺候仙帝时,要行跪拜礼,头不能抬,眼不能乱瞟,仙帝问话才能答,答的时候也要捡要紧的说,别啰嗦。”

每说一条,刘管事的语气就重一分,江辞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都紧绷了几分。他微微颔首,声音恭敬:“在下记住了。”

“你的任务不算重,”刘管事的语气缓和了些,指了指一楼的方向,“平时就是打扫庭院,整理书房的文书——都是些杂七杂八的记录,比如宫里的用度、修缮宫殿的账目,别弄混了就行。偶尔张近侍忙不过来,会让你给仙帝送些茶水点心,到时候记着规矩,别出差错。”

江辞点头应下,刘管事便带着他往楼里走。一楼是办公的地方,摆着四张书桌,每张桌上都堆着一摞文书,三个穿着同样深蓝色近侍服的修士正低头忙碌,手里的毛笔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没人说话,连呼吸都放得很轻,生怕打扰到什么。

“这是李近侍、王近侍、赵近侍,”刘管事指了指那三个修士,他们只是抬头飞快地看了江辞一眼,又立刻低下头,继续整理文书,连招呼都没打,“你的位置在那边,靠窗的那张空桌。”

江辞走到空桌前,桌上还很干净,只放着一本空白的登记簿和一支毛笔。他放下近侍服,刘管事又带着他上了二楼——这里是休息室,十几个小房间并排着,每个房间门口挂着名牌。刘管事指了指最里面的一间:“这是你的房间,里面有床有桌,日常用的东西都有,你自己收拾。先去换衣服,换好后下来整理文书。”

江辞推开房间门,里面的空间很小,刚好能放下一张木板床和一张旧木桌,窗户对着楼下的庭院,从这里能清楚地看到院中的玉兰树,白色的花瓣偶尔会飘到窗台上。他关上门,脱下身上的青布衫——领口的补丁已经磨得发亮,是黑石城的老裁缝一针一线缝的,他叠好放在枕头下,又拿起那套近侍服穿上。

衣服很合身,只是领口的云纹贴在脖子上,让他觉得有些刺眼。这云纹是仙界的象征,是谢江安所在的世界的标志,也是曾经让他恨之入骨的东西——五百年前,就是穿着绣着这种云纹的仙兵,抢走了林婶的魔米,射死了无数魔人。他抬手摸了摸领口的云纹,指尖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些。

换好衣服,江辞下楼,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桌上的文书已经被李近侍抱过来一摞,最上面的一本写着“凌霄宫三月用度记录”,里面记着宫里每天消耗的食材、丹药、香烛,字迹工整,却带着几分拘谨,像是生怕写错一个字。

江辞拿起文书,指尖拂过纸页,目光却悄悄扫过整个书房。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大多是关于仙界历史、律法的,最上面一层放着几卷看起来很旧的竹简,应该是上古时期的文献;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凌霄宫的全景,从高空俯瞰,宫殿的飞檐斗拱、庭院的花草树木都画得栩栩如生,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小小的落款——“谢江安”。

看到这三个字,江辞的指尖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这字迹他太熟悉了——五百年前,草屋那封信,上面就是这样的字,笔锋锐利,却又带着几分藏不住的内敛。他想起信里的那句“我接受你的告白,你离魔界远点,在此休养”,想起自己当时看信时的愤怒和失望,想起草屋失火时,那封信被烧成灰烬的样子,心里的恨意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几乎要压不住。

“江远,过来一下。”刘管事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江辞的思绪。

他连忙收起情绪,走到刘管事面前:“刘管事,有什么吩咐?”

“张近侍去给仙帝取丹药了,你去茶水房准备一杯清茶,送到仙帝的书房去,”刘管事递过来一个白色的瓷托盘,上面放着一个同样是白色的瓷杯,杯身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玉兰,“记住,送到门口就行,敲三下门,里面说‘进’再进去,放下茶杯就出来,别多待,别多说话,更别抬头看仙帝。”

江辞接过托盘,手心微微出汗,指尖有些发凉。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在下知道了。”

凌霄宫的晨光总比凡间来得早,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才染开一抹浅金,书房的窗纸就已透进细碎的光,将案上堆叠的文书照得隐隐发亮。谢江安坐在梨花木案后,指尖捏着一卷深蓝色封皮的文书,封皮上“魔界商旅月度呈报”几个字格外醒目,可他的目光却没落在纸页上,反而透过窗缝,牢牢锁着庭院里那个扫地的身影。

江辞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近侍服,领口的云纹在晨光里泛着淡浅的光泽,衬得他身形比平日更显清瘦。他手里握着一把竹扫帚,动作轻缓地扫着落在青石板上的玉兰花瓣——昨夜风大,不少白色花瓣被吹得散了满院,有的还沾在墙角的缝隙里。江辞弯腰,扫帚尖探进缝隙,小心地将花瓣扫出来,而后起身时,左脚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勾,将一块半露在石板外的碎石踢到了墙根下,动作自然得像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谢江安的指尖猛地一顿,目光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这个动作,和五百年前在云深谷时一模一样。

那时他们都还年少,在谷中竹屋修行。江辞练剑时总爱走神,剑穗偶尔会扫到屋前的碎石,把石子带得滚到路中间。每次练完剑,他都会蹲在地上,把那些碎石一块块捡起来,再用左脚尖踢到竹屋墙角,嘴里还嘟囔着:“万一晚上走路绊到脚怎么办?细节决定成败,你懂不懂?”

谢江安那时总笑他小题大做,说云深谷就他们两人,哪会有人半夜乱跑。江辞却梗着脖子反驳,说“就算只有两个人,也不能马虎”,说着还会把碎石踢得更靠里些,生怕石子再滚出来。

五百年了,物是人非,他成了仙帝,江辞成了魔界之王,两人隔着仙魔两界的鸿沟,隔着数不清的误会与仇恨,可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习惯,江辞竟还没改。

“仙帝,茶水备好了。”

江辞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清清淡淡的,带着几分刻意装出的恭顺,打断了谢江安翻涌的思绪。他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拂过文书上“魔人商旅在边境被仙兵刁难,货物被扣”的字句,指腹摩挲着纸面,声音压得平稳:“进来。”

江辞端着一个白色瓷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青瓷杯,茶水冒着淡淡的热气,氤氲出一层薄雾。他走到案前,弯腰将托盘放在案角,递茶时左手小指微微翘起,弧度不大,却刚好落在谢江安的视线里——又是一个藏不住的旧习。

以前在云深谷,江辞给他递水时,左手小指总会不自觉地翘起来,像只轻巧的蝴蝶停在指尖。谢江安那时还总逗他,说他这姿势“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哪像个练剑的修士”。江辞每次都羞恼地把手指蜷起来,可下次递水时,小指还是会悄悄翘起来。

谢江安的眼底掠过一丝涩意,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只“嗯”了一声,拿起文书,假装继续翻看,实则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江辞转身退出去。

江辞回到自己靠窗的书桌前,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却悄悄攥紧了。刚才在书房里,他总觉得谢江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不像看一个陌生的近侍,反倒像看一个……熟悉的人。是他的错觉吗?还是谢江安察觉到了什么?

他摇了摇头,把这丝疑虑强行压下去。不可能,他用的是鬼魔老头教的敛容术,连魔气都藏得严严实实,谢江安怎么可能认出他?一定是他太紧张了,才会多想。

他悄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墨色瓷瓶,瓶身只有拇指大小,上面刻着简单的魔纹——里面装的是他用魔界的“腐心草”炼制的微弱魔毒。腐心草毒性不强,不会致命,却能让人浑身无力,需卧床三日才能缓过来。他原本想用更强的毒,可转念一想,若是把谢江安毒得太重,保守派肯定会借机生事,说不定还会牵连到魔人,便只选了这种不会闹出人命,却能让谢江安吃点苦头的魔毒。

五百年前的万鬼尸窟之痛,五百年前被万箭穿心的滋味,他要一点一点,先从让谢江安尝点苦头开始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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