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晞轻轻地应了声,把车内空调风速降低了一档。
薛泉是自然醒的。在下高速的时候。他揉了揉眼睛,谢晞恰好在转弯的时候瞥了眼他,问:“不多睡一会儿吗?还要半小时。”
“不睡了。”薛泉打着哈欠,眼里蒙着泪。他耐心地打量着窗外的景色——空荡的街道、低矮的厂房——一座普通的县级市的外周所能呈现的模样。对他来说,这是一种很陌生的景象。他很难将谢晞这样的人和他眼前看到的东西联系在一起。
仅从目前为止,他对这座小县城的印象是:灰蒙蒙的、过分规整而守序的、空荡到荒芜的。一直往市区开,眼前的景象才开始变化。房子高高低低,多了些颜色,车和人开始出现在路上。但也许是除夕,人也不算多,偶尔路过的行人大多穿着羽绒服或棉袄,三两结伴。过分冷白的天空为一切景象铺上了寡淡的基调。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地方,薛泉想,但什么又算是特别呢。
等停好车,薛泉到后备箱拿上行李,跟着谢晞进了电梯。办好入住手续,再到34楼的房间。
一个客厅,三间卧室,两间盥洗室,还带一个衣帽间。两个人当然不可能住得上三间卧室。薛泉也不可能接受和谢晞分房睡。只是过年生意还不错,其他房间几乎都订满了。
谢晞看着工作相关的资料,薛泉就忙着整理东西,换上自己带的床单、被套、枕套,里里外外消毒了一遍,挂好衣服,随手会用的东西都拿出来,放到适合的位置上。
他有时候也会想:明明和谢晞在一起之前,自己也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整天和些狐朋狗友胡吃海喝、醉生梦死。大学是在国外读的艺术史,其实也就是混个文凭。有个雷厉风行、高瞻远瞩的天生企业家的胞姐是一件很省心的事。直到遇见谢晞。说起来还挺搞笑的,他第一次遇见谢晞是在谢晞工作的医院里,他和朋友喝得烂醉、摔断了腿。
谢晞发现,薛泉收拾东西的时候倏然笑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她不以为意,继续埋首工作。
薛泉收拾完东西刚好傍晚五点多,两人决定步行前往谢晞外婆家吃年夜饭。很近。薛泉一只手提着准备好的礼物,也不会嫌太重。
这座小县城很少下雪,更难积雪。今年却不同,下了十年来最大的雪。这场雪既没有给学生带来假期,也没有影响到春节。除夕时仅由少数路面的边角堆积着尚未融化的暗雪。寒风呼啸凛冽。
围巾刚好派上用场。薛泉给谢晞戴上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正红色围巾,用了特意在网上学的围绕手法,漂亮地顺应了谢晞的日常习惯。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大作,笑着任由谢晞牵起自己的手,揣进她的口袋里,说:“新年新气象,红色好衬你。”
薛泉每年都会给谢晞织一条围巾作为新春礼物之一。他还记得第一次收到围巾时谢晞的感动。她说,她妈妈还在的时候特别喜欢给她织毛衣织手套织围巾。她说,她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这件礼物。
谢晞的目光越过一旁空旷的街道和萧瑟的冬树、熟悉的建筑和凹凸的柏油路面,最后停留在薛泉的脸上,很快就移开。她说:“其实我很喜欢冬天在外面散步。”
这句话她说过。薛泉记得。谢晞说过的话他都记得。
他很耐心很认真地听着,以一种近乎教徒聆听神的旨意时的虔诚与崇敬,对她说,“我们不是有一次雪夜暴走八公里吗?”
脑海里顿时浮现那时的场景:那晚她们看完重映的老电影,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了。地铁停运,积雪深厚,路面湿滑,车也难打,共享单车也不方便骑。两人干脆就步行。
街边路灯散发的光亮映衬着深邃的天空、寥落的星子和寂静的雪。她们都双手插在口袋里,并肩向前走。薛泉听着谢晞讲《迷失在雪中的城市》,讲童年参加的葬礼上焚烧的纸灰,讲《阳关雪》和井上靖,讲仙人掌、雪原和刻奇,讲她第一次滑雪和摔得四脚朝天,天马行空、百无禁忌、杂乱无章。
这是薛泉最喜欢的时刻。因为在这样的时刻里,他能透过谢晞的表面,看到更深层的某些东西,或许是情感,或许是过去,或许是灵魂。她的迷惘与思索、挣扎与舍弃、背叛与皈依,薛泉从这些扭曲的枝叶的蛛丝马迹里,看见真实的谢晞。一个谢晞或许自己都没有真正凝望过的自己。灵魂容易在聊天的时候脱壳出轨,原形毕露。
“我之前就很多次从这里走,在雪天,一边踩着雪过,一边和人打电话。”谢晞抬头看了看天,又低下头,看着路面的残雪。
薛泉感觉到谢晞微微攥紧了他的手。不知为何,他看着谢晞的神情,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好像平静水面之下的暗流涌动,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偶尔的流露与脆弱,可能要更加地,私人。大概是故地重游,物是人非,一时慨叹罢。薛泉心想。他也回握住谢晞的手,说:“我们以后每年都来,在这条路上走一遍。”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晞轻笑着说,好像有几分无奈,“我母亲去世也是冬天。当时是外婆她们带着我去的医院,说见她最后一面。就是走的这条路。我当时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着逝去的熟悉的景象,好像就看到无数个过去踩着雪、打着电话、看完电影回家的我匆匆走过。远处的丧钟敲响。”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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