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你跟踪我。”
闻夜此时用两根手指捻着烟的姿势与在连廊上看见的一模一样，他并没有回头看她，薄薄的烟雾中，他近乎完美的侧脸冷淡而遥远。
叶慈心下微沉，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顿了顿，她轻声道：“我是陪同学……”
蒋梦莹这时正好在他们正前方的球袋里找到了最后一颗球，从桌面上滚给符骏，隐约听见有人说话，转眼看见两人，眼色几不可察地变了变。
“叶慈。”她走过来挽上叶慈的手臂，面对着闻夜，巧妙地插在两人之间，“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吧。这是闻夜，以前也是附中的，是我们学长来着。”
叶慈抿了抿唇，识趣地没说他们认识，呐呐说了声：“你好。”
“这是叶慈，是转学生，刚来没多久，是好学生来着。”蒋梦莹说着，很自然地戳了戳闻夜的手臂，亲昵的尺度把握的刚好，“你可不许欺负人家啊。”
她话音落，叶慈察觉到闻夜偏头看了过来。
他很高，眼帘随着视线下落，这样的角度，他眉眼间有一层淡淡的灰色阴影，从他喉腔发出的哼笑低沉而散漫。
“你见过我欺负谁，都是别人欺负我好不好。”
他假模假样的控诉，还真带着一丝委顿，一下子揪住了蒋梦莹的少女心。
叶慈之所以知道这事，主要是因为蒋梦莹揪住了她手臂上的肉。
她吃痛地皱了下眉头，又不敢表现出来，正要抽回手，闻夜再度扫了她一眼。
似笑非笑的戏谑神情一晃而过，叶慈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打球了。”他将烟头摁灭在桌上的烟缸里，抄着杆子上前开球。
叶慈是真的不会打台球，她连台球室都没进过两次。
蒋梦莹虽然也不会，但好歹玩过，知道规则，叶慈连球杆都不知道怎么拿。
见她在一排杆子前犹豫半天，马遥看不过去，上前给她挑了一只，“就这个，杆头重量适中，适合新手。”
新手，她根本就连手都不算。
叶慈接过球杆，苦笑着道了谢。
马遥被她笑得有点发毛，悄声跟乔子说：“她怎么一副要哭的表情？”
“是吗？没看出来。”乔子摸着下巴，点头道：“不过她长得倒是挺好看。大眼睛、白皮肤，一看就是乖乖女。”
大刘在一旁怂恿：“这是又看上了？那待会儿去要微信啊，别又跟上次似的在旁边怂得一批。”
“上次是那姑娘先去找夜哥的好吧。”
“找完呢？夜哥又没给她微信，让你再去你咋不去？”
“我……”
马遥突然拍手打断他们：“开始了开始了！”
上局是闻夜赢了，照例应该让他先开球，但他刚将球杆架好，符骏就喊了停。
“等一下！”
符骏将杆子横在手里敲了敲，笑得一脸不怀好意：“女士优先，既然有妹子在，那就让她开球吧。”
“我？！”叶慈条件反射地摆手，“我不会啊，这…这我不行的。”
“欸，别说丧气话。你都跟闻夜一队了，他可是从来没说过自己不行的。”
“……”
他是他，我是我。
叶慈还要拒绝，符骏却冲过来将她推到了发球位置上。
“赶紧赶紧，少废话！”
“可我真的不会……”叶慈双手捧着球杆，转头看向闻夜。
闻夜像是没看见她求助的眼神，他一手支着球杆，另一手搭在这只手的手臂上，斜斜往身后的球台上一坐，即便曲着膝盖，一双腿也长得离谱。
“随便打。”他漫不经心的态度更像是一种嘲笑，“只要手不碰球，随便你怎么打。”
所有人都笑了
符骏走过来，手臂搭在他肩上：“你就这么教你队友啊，那你输定了。”
“没事的叶慈，你就随便打，反正是他说的，到时候输了也赖不着你。”蒋梦莹看似安慰，可脸上也笑开了花。
叶慈有点尴尬，还有点愤愤。
怎么说他们也算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不帮她就算了，带头嘲笑算怎么回事？
行，你说随便打，那就随便打给你看看。
叶慈俯身趴在桌上，回忆了一下他们刚才拿杆的姿势，可左手架杆的动作无论怎么尝试她都模仿不来。
旁边笑声更大了。
脸上微微发热，叶慈转念，算了，学不来就不学了。
直起身掂了掂球杆的分量，她干脆将杆头调转，大头朝前，瞄准白球就是一撞。
哗啦一下，彩球全散开了。
“我靠、聪明啊！小头不会就拿大头，这应变能力可以啊！”
“……这难道就是大力出奇迹？”
“新手保护吧，可以的。”
那些人你言我一语的，符骏更是捧着肚子快笑到地上去了，他直拍闻夜的膝盖：“好队友啊闻夜，好啊！”
闻夜一脚将他踹开，抬眼看过来时，眼神凉飕飕的。
叶慈缩了缩脖子，不敢和他对视。
将杆子重新抱回怀里，默默下场退到一边。
蒋梦莹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没事，已经很棒了。”
叶慈勉强对她笑了笑。
接下来轮到符骏上场，他一杆清了台面上大部分的球，结束的时候得意地吹了声口哨。
再跟着就是蒋梦莹，她水平比叶慈高不了多少，上场摆了个poss就送了闻夜两杆机会。
他抄着球杆，绕着球桌走了半圈，而后盯住底袋旁的粉色4号球，眼眸微微眯起，大约是在计算清台路径。
叶慈在他身后，纵使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却也能从他的背影里看出从容。
闻夜在这球场里混的时间比他们几个人加一块都长，专业选手算不上，但比这几个业余的技术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不紧不慢地俯下身去，他每一杆的出杆力度与角度都像是经过精确计算，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清完桌面所有小号彩球，只剩最后的黑色8号。
符骏的牙齿越咬越紧，蒋梦莹则越来越兴奋，就差拍手叫好了。
闻夜用巧粉擦了擦杆头，漫不经心冲符骏扬了扬下巴，唇角微勾：“怎么样，要不要再给你个机会？”
符骏黑着脸：“用不着！”
“那我不客气了。”闻夜一笑，眼底的散漫近乎挑衅。
俯身，瞄准，出杆。
黑色8号进洞。
毫无悬念，他赢下了第一局。
是的，是他。
叶慈除了开球，再没上过场。
她在墙边看着闻夜赢了球后的愉悦表情，忽然觉得，或许这才是他真实的模样？
没有面对秦继伟时的紧绷和尖锐，他不带任何攻击性的浅淡笑意里，阴郁与苍凉都不见踪影，既成熟，又还保留了一丝残存的少年气息。
就这一点温和的少年感，足以让人心痒难耐，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他。
蒋梦莹拿着他刚才喝过的冰水，注视着他的时候，她眼中的痴迷让人不禁联想起含苞待放的花朵，娇弱的花蕊情不自禁地想要向他展露自己的全部，她用美丽花瓣含羞带怯地提醒他，她要绽放了。
“喝点水吧。”
闻夜在摸烟，淡淡扫过她手上的水瓶，“放那吧。”
蒋梦莹遭拒以习以为常，面上春情却不减半分，“你打球怎么这么厉害？难道背着我们偷偷练习过了？”
闻夜的火机落到对面的小几上了，而叶慈正站在那小几前发呆，他打了个指响，虚空点了点她身后，使唤人的态度十分自然：“拿过来。”
叶慈微怔，回过神他在跟自己说话，偏头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桌上银色的打火机，又看了看蒋梦莹，见她似乎没有要过来的意思，这才将那支冰凉的金属块拿起来，走过去。
蒋梦莹一心沉醉在闻夜高超球技的魅力中，又凑上去了些：“你能不能教教我？当做我的生日礼物怎么样。”
几步的距离，叶慈走得死慢，闻夜有点不耐烦，“要符骏教你啊。”
蒋梦莹：“他哪有你厉害，而且你姿势比他好看。”
叶慈刚靠近，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他……什么姿势好看？
就这么一个闪神的功夫，闻夜已经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火机，啪嚓一下点了火，跳动的橙光背后，他冷淡地睨着她：“想什么呢你。”
“……”叶慈被自己的胡思乱想吓到，脸上一热，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别开眼去：“没想什么……”
“没想什么是在想什么，打个球都不能集中注意力，考试成绩抄来的吧？”闻夜吸一口烟，巧克力薄荷的味道微甜微凉，语气却有些刻薄，“等下再敢拿大杆去撞球，我就用杆头撞你的脑袋。”
……
她还不是不会嘛，这么凶干什么。
对上他警告的眼神，叶慈喏喏点了下头。
闻夜脾气不太好，但他对女生通常都还算绅士。
蒋梦莹从来没见他用这种口气跟哪个女生说过话，她看看叶慈怯懦的表情，又看看闻夜，直觉他们似乎并不像刚认识的样子，天生的第六感让她嗅到了一丝危机的气息。
符骏输了第一局，正不高兴呢，摆好球一抬头见他们三人凑一块有说有笑的，当即更不爽了，“喂喂喂，你们什么意思啊，在那商量什么呢，准备三打一啊？别做梦了，这把我们先开球，梦莹赶紧过来！”
蒋梦莹转眼：“刚不是闻夜赢了吗，怎么我们先开？”
“我不管，上一盘就是因为让他先开球了我们才输的，这把就我们先！”符骏把无视规则说的理直气壮，那架势是非赢不可了。
“搞不懂你这么较真干嘛。”蒋梦莹撇撇嘴，过去了。
叶慈返回对面拿了球杆，回来正要问待会她该怎么打，闻夜顺手将没抽完的烟放到一旁的烟灰缸上，薄唇里溢出的音调沾染了烟雾，变得凉薄且模糊。
“玩够了就快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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