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笑了笑道:“嗯!我也是。”
她的眼睛变得弯弯的,闪亮亮的。
“你……”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感觉那些梦太真了,所以我们的关系现在到底处在一个什么阶段?和好了吗?我们?她身上,她的肚子,都还正常吗?
“一起上学去啊?”她拉了拉我的衣袖,打断我的思绪。
“噢噢噢,好!”我非常利索地穿衣服、收拾东西,顺走两个馒头,我嘴里啃一个,给林玉嘴里也塞一个。
她吃东西时两颊就鼓起来一点,嚼啊嚼的,特别可爱。
她抬手拿着馒头,袖子往下滑了一点,所以我清晰地看到她纤细的手腕,光洁如雪,没有一丁点儿疤痕。
“看什么?”她问。
“你的手好好看。”我说。
我们走着走着,有时挽着胳膊,有时牵着手,有时我们会十指相扣,有时她像男生一样勾肩搭背地将手臂搭上我的肩背,但我搭不到她的,她很高挑。
街上有很多卖蔬菜和猪肉的,还有卖各种各样海鲜的,甚至有卖自己进山挖的草药的,也有卖肉兔肉鸽的。
“鸡蛋,鸭蛋,鹅蛋,鹌鹑蛋!——都是自己家下的哟!——”
“哎呀!——”林玉突然惊呼起来,“我英语书忘带了!”
“啊?啊!没事,幸好我们现在还没出去多远,我们一起去你家拿吧。”
“嗯嗯!”
我们一路小跑着去了林玉家里,来到她的房间门前。
想起上次在这里,就在她的房间里,我们吵架,而她死死抵住门,不让我走,我就感到很难过,为什么我们老是因为一点点事就吵架呢,明明,那些其实都不是大事……
“对了林玉,”我一转念,想起了什么,说道,“你都没翻书包,你怎么知道你没带英语书?”
“有些事是直觉啦。”她平淡地回应我,轻缓地将房门推开一点点,“你看。”
我顺她的目光看去,竟然看到衣不蔽体、遍体鳞伤的另一个林玉,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跪着!
而她身上,是她大腹便便的继父!
我倒吸一口凉气,而这口气却刚好卡在我的喉咙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好似硬生生要将我噎死!
房内的那个林玉,忽的侧过头来,于是我看见她悲伤的双眼,那对眼睛的睫毛原是两只漂亮的蝴蝶,现在它们都断了一半的翅膀,而剩下的另一半噙着泪水,看着我。
“嘘!”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没发出任何声音,却在唇前做出了这个手势。
我惊恐地看向身边房外的这个林玉,她一身校服,干干净净,清清丽丽,没有太多的神情,只是对我淡淡地笑着,然后,也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林玉!”我奋力推开房门,脚下死命往房内跃入。
但是却没能一跃而入,只觉双腿有扑腾之感,于是一下子上半身就直立了起来,于是脚下踏过的是空气,手心推开的的是床被。
“醒了!?”妈妈一下子将我拥入怀中,泪声俱下地告诉我,她有多担心我,多害怕我出什么事情。
在她的描述中,我才明白。
我已经发烧了好几天,烧得失去了意识,打针挂吊瓶也没有好转太多。
“所以……”
“谁说的是真的?”
“好像都是假的!”
“她亲自告诉我的是真的吗?”
“那好像也只是我在做梦……”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直做梦的?!”
妈妈双手捧住我的脸,问我:“你到底怎么了,晴晴?别吓妈……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不要怕,妈给你请假着呢嗷……”
“哈?噢,嗯。”
之后的几天,我一直躺在病床上,输无止境的液,吃味同嚼蜡的饭。我把脑袋一直睡到昏疼,也没梦见想见的。醒着的时候,我只看窗外湛蓝的天,天空中的云会很慢很慢地爬过去。
然后我就出院了,有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阿婆在我家跳难看的舞,她把黄符纸烧成灰,兑进水里给我喝。
我问她:“好喝吗?”
她回答:“不好喝,但是要喝掉噢。”
“那喝了做啥子嘛?”
“上天会告诉你的。”她皱巴巴的食指指了指上边,我抬头一看,是天花板。
“上天是神仙吗?”
“嗯。”
“神仙就是像仙子一样好看的人吗?”
她没再理会我,但我希望上天就是林玉。
难道,也许!就是因为我这样期盼着,所以林玉她,就来啦?!
她严肃教我数学题,又精心地为我解读语文的阅读理解,监督我熟背英语单词与词组。
一下午过去,林玉起身要走,我拉住她的衣角挽留她。
于是她撇着嘴道:“我只会教你主科哦,你选理,而我读文科,理科我一窍不通的哦!”
“那你也不要走,再跟我讲两道数学题吧,林玉……”
“嘎吱——”门忽的被推开,露出爸爸呆呆的面庞。
我与他对视着,他向我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脸:“晴晴,我们再去医院一趟吧。”
“啊?”
爸爸叽里咕噜地跟医生一通诉说,而我好像忽的学会了一项技能,我可以变出一床被子包裹着自己,于是关于他说的话,我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所以我可以安静地欣赏窗外的云和小鸟。
医生摸了摸我的头,我发现他也有个技能,他能把我变出的被子再变消失。
于是我听见他说:“听你的描述,很可能是已经出现了比较严重的幻觉,但其中的一些细节,也指向了一定的精神分裂的症状,还需要进一步的观察。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孩子确是已经生病了。”
之后,我又住院了,我时常在病床上梦见已逝去的姐姐,梦见她生前的一颦一笑,又梦见我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她的模样,窥见她的chi裸与伤痕、她的被迫与姿态。
每到最后一幕,她总对我做出噤声的手势。
“嘘!”
然后那一对男女就立刻变为了另一对,滚落下来的,变成了林玉晶莹剔透的泪珠。
“嘘!”房内的她也做出了同样的手势。
于是房外相同样貌的人儿也浅笑着做了相同的动作——
“嘘!”
最后的最后,几年前年幼的小林玉出现了,她打扮成姐姐的模样,用葱葱玉指抵住我的唇,再用小手托起我的脸,凝视着我说:
“嘘!不要告诉其他人我的伤痕、我所遭受的痛苦,你还小,他们不会相信你,伤害我的人还会报复你!”
这个梦总是这样上演,每一次都是如此重播。我醒来的时候,总祈祷它下一次在我推开姐姐的房门时结束,但每次推过去姐姐的房门,就来到了林玉的房门口。
于是我后来祈祷,那就让这个梦在我推开林玉的房门时结束好不好?
但把林玉的房门推开后,我依旧只能跌到几年前小小的林玉面前。
不过还好还好,在我真正醒来之后,便能看见与我一般大的林玉就坐在我身边了。
“几点了,才起床,不学习啦?”她娇嗔着说我。
有次学着学着,我问林玉之前的事情,关于裤子流血的事情,她说哪有那回事,都是我梦里的不存在的事。
有时我也会问她要考哪个大学,她就总说还不清楚呢,再想想吧。
有时妈妈来给我喂饭吃药,林玉就很有礼貌地让出了位置,但妈妈总是对她熟视无睹。
爸爸也是。
我以为当过兵的哥哥会很有绅士风度,结果他也是连一个招呼都不愿意跟林玉打!
“哎!话说回来,小熊,为什么你也不跟林玉说话?每次来都是。”
“啊?我……”
“不过,也对,你俩也不认识呢!林玉,我跟你介绍一下,她叫李秀英,大家都叫她小熊,我们是好朋友!”我拍拍坐在我左侧的林玉的肩膀,继续道,“小熊,她叫林玉,我们是从初一就在一起玩的好朋友!”
林玉向小熊伸出手,小熊却不予理会,只是深吸一口气唤我:
“晴晴。”
“昂?”
“你,知道为什么你自己没去上学,每天都只能待在家里吃药吗?”
我点点头道:“好像是……医生说我有幻觉。”
小熊指向我的左侧:“她就是你的幻觉。”
“不是,她是林玉呀!”
“林玉早就去参加美术生的集训了!她都好久没回这个村里了!”小熊双手狠狠抓着我的双肩,猛力摇晃,“她之后也要过很久才会再回来!你知不知道!你要我说几次你才能听懂!”
“何!晴!晴!”
小熊又说了类似的胡话,每次她来找我玩都要说,但是这次的她格外的歇斯底里,还哭了。
我诧异地看着小熊,又看了看身边的林玉,她平静又淡然,她们形成了两个极端。
我问林玉:“小熊说的是真的吗?”
她轻轻叹出一口气道:啊……嗯,是呀。”
语罢,她的身躯逐渐显现万千裂痕,然后全都撕裂开来,化成了像绒毛般轻柔的碎片,随着窗外的夏风徐来,它们便很快地消散了……
“不要!林玉……”
我伸出手去抓住那些缥缈的东西,却什么也抓不到。
“啊……啊!啊!——”我发了疯般捶打小熊的身体,抓起书本扔向她的脸,又一抬手将桌上的杯子朝她脚边砸去,“都怪你!都怪你!你把她赶走了!啊!——”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的推开,门的后背被狠狠撞在墙壁上,妈妈的身躯出现在门口,她以一种错愕悲悯的目光看着我。
当我回过神来时,才看到小熊身边一地的玻璃碎片。
她的脚踝和小腿的低处,生出了一丝一丝渗出的血痕。她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面容,只能看见她的肩膀抑制不住地颤动。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