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时间里，我们整个班的同学基本上都比较熟了，就连原本内向的我也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是因为各种原因，比如有些人家里孩子多，没钱继续供女孩上学了，或是有的男生打架，把人打出毛病了或是啥的，这些同学就会提早结束学业，也就是辍学。
但有些打架有分寸的男生，不仅打赢了，也没有辍学，就会因为“一战成名”而成为好多女生心目中的与众不同。
武辉就是这样的男生。听说是班上的小痞子调戏女生，才被武辉打的。
不过他的班级离我和林玉的很远，因为小有名气，所以他从我们班窗前走过的时候，很多女生会偷偷侧目看他。
不过坐在第一排的我自然不知道，是林玉告诉我的。
因为我告诉林玉，我也有点喜欢那样的男生。
哎，等长大了开始熟练运用互联网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这个年龄的小女生都喜欢盲目崇拜那种会打架的男生，觉得他们很酷。更不用说武辉比那种普通男生还多了层保护女生的滤镜。
但是林玉总跟我唱反调。
我说我有点喜欢他，林玉说正常，他从我们班窗外走过去确实挺多女生看他。
我说我捡到他的篮球还给他，他对我笑着说谢谢呢，林玉说是个男的都这样。
我说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林玉说那个被调戏的女生很可能就是他喜欢的咯。
“不能啊，听说她长得挺ugly的。”我说。
那段时间，在我们班上，我们新学个贬义的单词，就喜欢用那个词来骂人，所以我也有样学样，天天学着拽英文单词，说话也总不过脑子，心直口快。
“何晴晴！你再一天到晚学那些人说话你就不要跟我说话了！”
我吓了一跳，因为林玉从来都不大声说话的，她就是所有人眼中的大家闺秀。
我不甘示弱，我喊道：“你发什么疯啊！我天天都这样说话的，你干嘛突然生气！”其实我本想用一些混混学生口中的脏话来骂她，但是对着她又总感觉骂不出口。
她没说话，她只是紧紧咬着下嘴唇，整张脸都因为情绪激动而变成了粉色，而眼眶更加红。
那是我第二次，看见她哭。
我没说话，没理她。我跑走了。
结果那天后来上课的时候，我一点儿也学不进去了，我一边想着武辉的事，一边又想着林玉的事，导致老师点我回答问题我都没听到。
“何晴晴，发什么呆呢！这道题选哪个？刚说的。”
我慢吞吞地站起身，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林玉那看了一眼，发现她也在看我，于是我心虚地挪开了眼。但是黑板上的解题过程错综复杂，我又试探性地用余光望向林玉，没想到她早已对我移开了目光。
但是也许，她的余光也还在看我。
她用笔尾轻轻点了三下桌面，于是我很有底气地昂起头看着老师：
“选C！”
“行，坐下吧。认真听课。”
放学后，林玉没等我就自己走了，我只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经过小卖部的时候进去买了根很大的彩虹棒棒糖，买完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走出去好远。
我跑过去，拉了拉林玉的衣角，她转过身来，我把棒棒糖给她，嗫嚅着跟她说对不起。
但是她说：“我不吃这种糖。”
我尴尬地扣着手指，她紧张地捏着衣角。
但我还是拉起她的手硬把糖塞到了她的手里，然后俯身在地上摘了朵小红花，递给她道：“那这个呢……”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说道：“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咯！”
我嘿嘿地笑着，把花朵别在了她的耳朵上。
“好看吗？”她左右摇晃着脑袋问道。
“好看啊！”我回答道，“你简直就是我的女神！”
我们一人一口地舔着咬着那根棒棒糖，糖果的色素把我们的舌头一起染成了好玩的颜色。
之后她提议想去照相馆拍张照片，我问她：“怎么突然想拍照片啦？”
她回答道：“纪念一下，没跟你拍过呢。”
于是，林玉的一侧戴着花朵，一侧坐着我。
“小姑娘看镜头，不要眨眼哦！三、二、一……”
“小晴。”
“嗯？”
“咔嚓！”
“诶？诶，拍完了吗？我是不是没看镜头？啊啊啊！”
“没事小姑娘再拍一张呗！”
“不用，就这张了。”林玉狡黠地笑着把我拉走了，我大声哀嚎着求她再拍一张，她却一点不理会我的请求，“这张洗出来绝对好看，真的，小晴你信我。”
那时候的照相馆拍照完还要等相片洗出来，所以得过一段时间再去店里拿，林玉还向我保证如果真的把我拍得不好看就去别的店里再拍一次。
所幸后来照片洗出来还是挺好看的，我们都穿着一身蓝白运动服，我扎着双马尾，微微侧仰起头看着林玉，而林玉肤白胜雪，一头瀑布黑发，发上别着朵比她的嘴唇还红的花，笑不露齿，温婉又大方。
“你呀你！你咋这么好看！”我小心翼翼地弹了下相片的一角，撇着嘴闷闷不乐，“如果我要有你这么好看，我抛几个媚眼不就把武辉勾过来了嘛？”
“快得了，你都不知道人家有没有女朋友。”林玉轻轻弹了弹我的脑袋说道。
“我知道，大家都知道他没有女朋友。再说了，就算有，我要有你这么好看，我抛几个媚眼不就把武辉从他女朋友手里勾过来了嘛……”
“这都能勾过来，那这个男生得有多低劣啊。”林玉笑着，嗤之以鼻。
“对了，”她继续说道，“听说武辉成绩也很好的，也想考镇上那所最好的中学，你也努努力呗。”
事实证明，这句话对情窦初开的小女生很管用，我的成绩果然就慢慢提高了。
于是到初三下学期的时候，我的成绩已经从倒数提升到了中游偏上。
我发现基础的东西就是学得很快，直接跟不学的人拉开很大的差距，而中等题缺的也只是多练，多一两个间接的解题思维。
而真正拉开分数错开排名的，除了细心，主要那些比较难的题，不仅要多练，还得学会举一反三，还要有一个天生的、或者是努力出来的灵光脑袋瓜。
林玉是天生的很聪明，只需要不多的练习来维持她的脑袋不生锈就已经很灵光了，有些老师，甚至我们自己的父母长辈，会说些女孩学到后面的阶段就不如男生了之类的话，这个“定理”在林玉这里显然是错误的。
为了我能考上和林玉、武辉一样的高中，林玉打算加大给我的辅导强度，她说一声，于是两家家长打个招呼，她就可以每天都来我家教我，也可以经常在我家过夜了。
于是比起几年前，如今长大了些的我们，又重新挤在了一张单人床上睡觉。其实也不太挤，因为我们都很瘦。有时候我们横着睡，蜷着腿，反而还显得床特别宽敞呢。
我一开始还担心辅导我会让她成绩下降，但是并没有，她说教学是相长的。
那段时间不仅学生紧张，老师也紧张，我记得那个教语文的女老师，因为一次模拟考的平均分很差，特别是作文，普遍很糟糕，她发了飙，她冷嘲暗讽地批评着那些成绩差还不辍学打工去的学生，说一个低分拉低了班级多少的平均分，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批评完又开始好好教学：“我们写的，一般是记叙文，记叙文，你得写事例来彰显你的主旨啊！哪能通篇抒情啊感叹啊！而且大多同学，要不就是举的事例不贴切，要不写得太隐晦，阅卷老师看不出！既然阅卷老师看不出，那不就是词不达意，言不对题吗？！”
……
时间一直到中考结束的那一天。
考完之后，我就找武辉表白了，他看起来很害羞，有些脸红，我猜可能是那些个喜欢他的女生都很腼腆，而我就显得胆大很多。
他很不好意思地说那我们试一试吧。
而那一天，也是林玉在我家睡的最后一天。
她听到我表白成功之后，像是早就预料到那般，没有什么惊讶或是为我高兴的神情。
我问她：“你怎么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
“你这么可爱，性格也好，你看上的不管是谁，我觉得你都能追到的啊。”想了想，林玉又补充道，“可是那武辉根本就配不上你！他长得又不高，也没多帅，成绩还没我好……简直就是！简直就是……”
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问她简直就是什么啊？
“简直就是ugly、ugly、ugly！”
那个夜晚，我们畅想了很多未来，比如高中有没有考到一起，没有的话怎么样，有的话又怎么样，那等高中毕业之后呢，大学呢……
她问我，还记不记有次模拟考完语文老师很生气，我说记得，但是那次我也学到了很多。
她又问我：“那你记得老师说的词不达意吗？她常常说的。”
我说：“嗯。她总说她知道我们想写出题目要求的那样的，但是我们写得不好，词不达意。林玉，我的作文也总是这样，我害怕中考这次也是，我真羡慕你，作文总得高分。”
“小晴，我只是应试能力强。”她轻轻地握了下我的手，说道，“有的时候，可能有点隐晦，也许阅读理解里叫象征，言语者说得很清楚了，写作者写得很易懂了，旁人都已经明白了猜到了的，但是原想传达到的那个笨蛋不明白，我想那才是我的词不达意。”
“林玉，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慢慢说嘛。”
“不说了，你太笨了。”
她轻轻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然后跟我说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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