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可怜的男孩被踢了一下,惨叫一声便倒在了地上,所有人都没看清武辉是怎么出招的。
他很快,看起来也好像把力使得很轻,大家哇哇哦哦地惊叹、嗤笑。
可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有什么好嘲笑的!
我早就知道那是什么招数!搓踢嘛!
他的前脚掌斜向上地打了一下对方的小腿骨啊!
他很久以前就展示给我看过了!这有什么的!
“我不舒服,上个厕所。”我转过身擦过小熊的肩,走了。
“哎!晴晴……”小熊后来说了什么,我听不清。
因为我走了两步就开始跑了。
教学楼、教学楼……
教学楼里就有厕所,我可以躲在里面休息……
我逃得一刻也不敢停,我生怕小熊追上来抓住我,然后对我眨着她的大熊猫眼睛,拉着我再回去。
跑啊!跑啊!
听到广播音越来越小,我也逐渐没了力气,越来越慢,所幸最终我还是跑到教学楼里了。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感到胃里有点恶心,也不想去厕所了。
于是我一层一层地往上走,竟听到若有似无的歌声。
隐隐约约、飘飘渺渺。
于是越往上走,才听得越真切。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
是许多人一起合唱的绚烂的歌声。
“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是一个个略显稚嫩的声音汇合而成的柔软的歌声。
“甜蜜的梦啊谁都不会错过……”
是凝聚了众人情感的甘美的歌声。
我踏上最高的七楼,拐过楼梯口的弯,视线穿过擦得透亮的玻璃窗户,望见一个个人头齐站在座前,张圆了嘴,齐声高歌。
“星光撒满了所有的童年……”
讲台上,一位年老的女教师一手持指挥棒,另一手同指挥棒一起画出优美的圆弧。
边上有一位年轻的男教师,与一台陈旧洁净的钢琴,相互配合默契,宛若融为一体。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是站在对面窗旁的林玉。
音符一个接一个地跳进夕阳中汇聚,相约在她的发丝上跳舞,于是她拥有了天然的聚光灯,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暗淡。
她好漂亮,真的,我保证她绝对比我在电视上看见的任何明星都要好看,我想我永远都不会吝啬任何对于她外貌的赞美。
身在屋外的我发现,我们之间的线段,是十几个人头的距离。
这一头是女低音,她那头是女高音,后头是男声部,我看见有些男的不自量力地盯着她的后脑勺,我想起我好久没看见别人写给她的情书。
噢!是我们好久不在一起了。
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在上学和放学的点都会放这首歌——《同一首歌》,我们在音乐课上也会学这首歌,我们的妈妈、街坊邻居的阿姨们,干活时都喜欢唱这首歌,这是那个年代很流行的歌曲。但在后来,在林玉离开我以后,每每再听到这首歌,我都好像回到了在窗外窥视她的这一刻。
当我沉浸于歌声之时,她蓦地回头,看向我。
惊讶的,惊喜的,微笑的,完美的她,看着我唱道:“我们手拉手啊想说的太多……”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逃,可我为什么要逃?
我化的妆会不会太浓?她是不是看出来了?看出来了的话她会想些什么呢?离得这么远应该看不出来吧?那她会不会觉得我变得好看了一些?
但我还是撇过了头,错开了她的目光,跑掉了。
我一层一层地往下逃,楼梯螺旋式向下,原来我也是个螺旋式向下的人,而她才是那种螺旋式向上的人,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
我一直跑到校门口,看见小熊和武辉正在那儿等我。
武辉问我好点了吗,我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你们……打完了?”我问道。
“哎!我后来突然想起那是我小时候邻居家一起玩的小伙伴的表弟,相认了下,说两句就完事了!”小熊眨着她的大熊猫眼睛说道,然后又拍了下武辉的肩膀,“嗨!这种没意思的架,少叫我跟晴晴来!”
武辉回忆了下,道:“你刚刚不是说是你小时候一起玩的邻居的表哥吗?”
“记不清了,不说这了,我们走吧!”
我应了声,刚准备走,衣袖就被从后边拉了一下。
我回过头,是脸红气喘的林玉。
“你……”
她就说了一个字,嘴唇就只能微张着说不下去了。
我抓紧了身后小熊的手,又感受到手心微微浸湿。
小熊另一只手环住我的肩道:“晴晴,你还好吗?”
武辉说道:“林玉你们今天结束得挺早啊!”
林玉眨了眨眼,穿过我看向我身后的两人,好像才看到他们。
她尴尬地笑了一下道:“你……喜欢这样的……”
好像也没有什么留恋的,她就那么擦着我的肩走过去了。
但她说的声音太轻,我实在没听清她是什么语气。
也许是陈述句。
你喜欢这样的。
可能是疑问句?
你喜欢这样的?
难道是反问句?
你喜欢这样的?
……
回家后,我还是没忍住,往她家去了。
她的家人热情地欢迎我,留我吃饭,跟我家里打电话说我就在这儿睡了。一切都像以前一样。
林玉好像也像以前一样,跟我说说笑笑,夹肉给我。好似我们之间什么隔阂都没有过似的。
直到吃过晚饭去她房间的时候,她砰的一下很用力地将门甩上,于是刮出一股风来,风打了我一巴掌,让我明白我们之间确实并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我厚脸皮地敲了敲门,她没理我,我只好擅自推门而入。
她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前学习,眼睛一下也没瞅我。
我坐到她旁边,看着她笔下晦涩的数学题,轻声问道:“你可以教我做这个吗?”
她写字的笔顿了一下,道:“这是下学期的知识,你现在不用会。”
“那你下学期可以教我吗?”
“你可以找武辉教你,或者是李秀英。”
“小熊的数学不太好,武辉跟我……我俩在一起也不学习啊……”
“小!晴!”她突然把笔一拍,坐得笔直面向我,“你还知道啊!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不记得?!”
我记得,我信誓旦旦地,向她保证过,我不会再跟武辉的其他朋友来往,也绝对不会学坏。
见我没吭声,林玉深吸了口气又叹了出来,道:“看来你不记得了。算了。”
“记得。”我小声地说。
“行,你记得?我告诉你,你……你!”她掰着手指头,列出我一项项的罪行。
“化妆!”
林玉数下大拇指,于是她的头发被编织成玄青的绸缎。
“抽烟!”
林玉数下食指,于是她的眼睛被精雕细琢成两块墨玉。
“堵人!”
林玉数下中指,于是她的嘴唇被印入油画里化为了一颗小樱桃。
“打架!”
林玉数下无名指,于是她的颈部被画上脉络,化作白郁金香的花瓣。
“还有……”
这次的林玉没有什么变化,因为在她数下小拇指之前,我就伸出了自己的小拇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承诺道:“我会改的。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我知道林玉会心软的,只要我好好道歉,她就会原谅我的,我知道,她一定会的。
当然,她当然原谅了我。
然后她开始教我做很基础的题,后来我们又开始玩小时候玩腻了的游戏,再然后我打着盹看她踩缝纫机,她说这已经变成她回家后最有趣的事情了。
最后,我们横着躺在她的小床上,被窝里,双腿蜷缩着,又把彼此的腿叠在一起取暖,聊着各自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儿。
“对了,林玉,你怎么知道的?”
“什么?”
“小熊……就是李秀英,还有我的,很多事情。”
林玉看着我,沉默着,好似在思考要不要说,但过了一会她还是告诉我了:
“你别跟武辉说,袁晓告诉我的。”
“麻子?他?他!”
“你别去怪他,是我想知道你的事儿的。你怪我吗?”
我摇摇头,道:“我也想知道你的事儿。”
“小晴,我真后悔考上了这所学校,你不在的时候我感觉每天也没什么好玩的事情。这个学校里,只有武辉是跟你有关联的,武辉……你,你跟他分手吧,他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样子了。我知道的,都是他带坏你的,对吗?”
“虽然他现在是有一点点变坏了,但是……”
林玉的眼眸中的光亮渐渐黯淡下来:“但是他会变好的?”
“嗯嗯!”我点点头,“我叫他不做那些事情了好吗?”
她没说话,变成了被窝里的蒙娜丽莎,我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神情。
良久,她嗯了一声,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对我说道:“武辉在追我。”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回她道:“你会不会误会了?武辉一直很喜欢我!还有……”
“啊!”林玉没等我说完就用手指抵住了我的嘴,道,“那是我误解了,是我误解了……小晴,你当我没说过好吗?”
“嗯!”我笑着,把头埋进她的腋窝里,那儿有点小绒毛,非常可爱的小腋毛,软乎乎的,散发着少女淡淡的体香,像春天的叶芽,又承托着夏天的荷花。
我不禁搂住她,触碰到她软绵的胸部,我说你这么瘦咋还有胸,你摸摸我的,我一点都没有。
她浑身僵了一下,说不了,吻了下我的额头,让我快点睡。
我回吻了一下她的前胸。
我记得那是我睡得很好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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