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坏

于是我没法再拒绝,只好让小熊继续创作下去,而她每到一个步骤就要跟我介绍一下。

“这是修容,化上去脸就会变得立体起来,我跟你说!这是那个xx牌的,特别好用……”

“然后就可以开始画……”

“现在我要给你画眉毛了,你要画啥样的——好!你不用想了,我觉得你适合毛茸茸一点的,可爱!”

“哎呀!这个大亮片,简直beautiful!”

“……”

我感觉煎熬了得有大半天,但小熊说只花了一个小时多吧!她开始骄傲自己的化妆技术简直就是鬼斧神工,最后点缀上的口红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我捧起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大变样,确实变得成熟漂亮了不少,但……

“但化妆的本质应该是在人原本的基础上变得更好看,而不是换了另一种样子……”

小熊皱起眉又轻轻掐住了我的嘴唇,略显不悦:“你应该先夸一下我再说别的。你先告诉我化得好看吗?”

我点点头。

于是她又开心地笑起来:“你说的这个我也听一个很厉害的化妆师说过,但是我好像没办法化出那样的妆!”

而在很多年之后,在我穿上婚纱的那天,小熊也成为了那样厉害的化妆师,她那天掉着眼泪把她自己完美的妆面哭成了一团糨糊,却为我化上了她化过的最美的妆。

我看着小熊的脸想了想,于是拿起那些化妆品在她脸上捯饬了半天,完事之后小熊的嘴角便有抑制不住的笑意:

“看不出你还挺有天赋的!是不是学过画画之类的?”

我说没有。但提起画画,我就想到了美术生,就想到了林玉,之后便心不在焉的,小熊察觉出来后,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说天晚了,要送我回家去。

她拿出一部大哥大,叫来了她的司机,我第一次坐上这种小轿车,就连摸着车门边时都小心翼翼的,落座时又低头看见自己那双蹭上了点沙土的旧鞋,又把脚往座椅下缩了缩。

“哎呀!你别紧张!其实再贵的东西也是拿来给人用的,都只是消耗品。如果是收藏品倒也不会出现在大街上。”

小熊拿出口红把她的嘴唇涂了又涂,又用手指匀了匀唇上的色彩,于是鲜红的指腹再抹一下司机的靠背,就变成了淡淡的暗红。

“忘带纸了,就这样吧!”

越和小熊接触,我便越发现她和我、和武辉、和武辉的其他朋友,都绝对不是一个阶级的人。可是越和小熊接触,我也越感叹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生活太无聊啦!”小熊送到我家门时和我道别,说了这么一句话,我望着车的背影,看见她靠在车窗边上,撑着下巴,楞楞地看着附近的一户人家,年轻的夫妻陪着两个小屁孩在玩老鹰捉小鸡。即使他们看见这辆引人注目的小轿车也停下了游戏。

后来小熊送给了我很多化妆品,于是我也开始练习化妆,经常化了妆去上学,在学校里和化着烟熏妆的小熊躲在小树林或者厕所里抽烟聊天。

其实我害怕爸妈看出来,最开始只敢化得很淡,后来在小熊的怂恿下渐渐化得浓了点,但也还是不明显。

之后不知村里谁家的阿姨跟妈妈唠嗑,说了我会抽烟这件事,我索性摊牌不装了,我开始化得更浓,抽烟也敢在家里抽了。

但是父母也没办法,因为我是老幺,他们确实挺疼我,在那个棍棒之下出孝子的年代,他们愣是气得骂我骂得脸都通红了也没打我一下,想起哥哥小时候顽皮被打得皮开肉绽,我便庆幸我是个妹妹。

其实天下的父母们大多都是怒着凶着说不准再抽了!但是不久之后就无奈地化为好言相劝说要少抽一点。而从我偷摸着化妆到令父母变成这样好言相劝的模样,前后也不过就一两个月的时间。

而这一两个月里,我发现小熊也是那种会去堵看着不顺眼的女生的人,又发现其实他们都不是平白无故堵人的,一般是谁勾引谁男朋友啦,谁上次因为其它什么事情堵了己方的一个朋友啦……

我看着小熊的朋友扯人头发扇人耳光,听她们骂出非常粗鄙下流的话,而我和小熊大多时候是袖手旁观的,我俩从不参加,只是当凑数的。

看起来人更多。

更有气势。

小熊说。

许多年后再聊起这些,我俩都愧疚得没法把这个话题延伸出去,可又想到这份愧疚有怎么用呢?对于那些被欺负的人来说。

有时候也有打群架那类的,但这种一般打不起来,通常两方各出来个互相认识的人,打个招呼,然后来几句客套话,递个烟,再来几个注意事项,原先结下的梁子也就算了。

我也跟着武辉参与过这些打架的事,有时小熊也在,通常也就是所谓“群架”的这种情况。

但,有一次,却真的打起来了。

武辉虽然看着瘦,但身体却结结实实地有着很多肌肉,即使是面对那种胖的家伙,他也能巧妙地撂倒。

我曾听说过,有些人面临以少敌多的情况,不管自己被打成啥样,就是逮着其中一个猛揍!干倒一个不亏,打残两个血赚!

而武辉绝不是那种发疯式打法,两团人打起来,大部分女生刚开始便尖叫着退了出去,只剩下热血男儿们奋战,武辉可谓其中翘楚,拳腿结合,刚猛迅速,动作大开大合地,打得也好看。

“不过我也不是很正人君子的,咳咳咳……”武辉躺在病床上对我说,“传武的阴招很多的,我使得很快,你肯定没看着!你有没有数,我觉得我一个人起码打倒了十几个!”

是的,那次群架,最终我们这边的男生还是少一些,武辉再厉害也没法以寡敌多。最后他头破血流了也没肯倒下,倒是满脸血的样子把对面都给吓跑了。

阳光穿过树的枝叶,再透过病房的窗,落一点在武辉的脸上,再落一些在他的被子上,看着骄傲气盛的少年,我那时想的不是先前打架场面的可怕,而是感觉这一刻好梦幻。

好少年气的人,我会不会和他一直这样保持着青春?我们才不会变老吧!

在那段时间里,我想起林玉的时候越来越少,太多新的事物充斥进我的生活,我实在无暇再念起曾经的那一抹纯真。有时周末了她回家,我倒也能偶尔在村里碰见她,我局促得像只老鼠,如果大老远的便看见她就要绕去别的路,还会庆幸幸好自己在村里的时候懒得化妆,不会被她知道什么。

可她却很从容大方,对我还剩下微微浅笑的点头之交。

看来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我了,只当我是普通的邻里路人。

……

武辉等伤好多了之后便出院了,出院后他又应了兄弟的招呼,要去堵人,要打架去!

我不停地劝着他不行,但他却很有自信不会伤到自己,况且也就是堵一个人而已。

“如果你实在担心,就陪我去呗!到时候你拦着我不就好了,我肯定听你的话呀!”

但这次去的是武辉那所学校,也就是林玉所读的那所学校,我害怕碰上林玉,我害怕她知道我变成了个什么样的坏学生!更害怕她亲眼见到这样的我——是个小太妹!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才发觉原来这些事情一点也不好,这些我原本所认为的很酷很吸引人的事情,我为什么害怕她知道……

“晴晴,你在想什么?你怕见到林玉吗?你俩不是没在一起玩很久了吗?”

“你怎么知道?”

“麻子说的。”

“……真多嘴。”

“没事我们周五放学了去,林玉那会要参加活动好久出不来呢。而且我可以直接把那欠揍玩意儿拉进个离那教室挺远的男厕所里。”

我看着武辉脑袋上的伤,明明看起来快好了,一点儿也不狰狞,却狠狠揪着我的心弦。

于是心中生出别样的感觉,不似喜欢与崇拜,更像是害怕。

“那好吧。”我说。

我提议把小熊带上,武辉爽快地答应了。

在那所我们所能接触到的最好的中学,那处偏僻的角落,那个因传闻闹鬼而几乎没人去的厕所里,武辉带头“审讯”着那个男生。

我们这儿一堆人,对面却只有一个人,没有谁出来劝个架、递个烟,也没有什么求饶妥协。

我一手拉着小熊的手,一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袖,不觉手心的汗已浸湿了她的衣袖:“还会打起来吗?小熊……”

她叼着棒棒糖,口齿不清地小声回应我:“你再抓就把我这个衣服抓烂了哦……”

我抱歉地放松了双手,却止不住地抖,心脏也慌忙地乱跳。

学校上空那个破旧的广播,放着些嘈杂的音乐,音质有点差,却很大声。

我想起初中第一次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说,声音由物体的振动产生。于是课后,林玉把我的手指牵过去贴在她的喉咙上,然后她说:“啊——小晴——”

对面那个瘦削的男生涨红了脸也不肯承认自己的罪行:向老师打小报告。

我想起初中那会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林玉每次跑完步后就会变得满脸通红。我在太阳下很近很近地去看,发现一层细细绵绵的小白绒毛,说她像个水蜜桃一样。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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