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瑰被季裴然带回家中。
将人搀扶着坐上床,季裴然拉过一旁的棉被盖在林瑰身上,口中交待道:“这几日你就卧床休息,每日送完江琪去书院后,我陪你去医馆。”
林瑰看着季裴然在自己面前折腾,眼中有些无奈,眼见季裴然又要扶着自己躺下,林瑰连忙拽住其胳膊:“让我坐着罢。”
季裴然见状也不再坚持,替林瑰掖好被角,缓缓在床边坐下,一本正经地说道:“林瑰,我们谈谈。”
林瑰一怔,随即颔首:“...好。”
“陈澈以前的事,你知道多少?”季裴然没有迂回,径直问道。
盯着月白色棉被上的蔷薇纹样,林瑰话中听不出什么情绪:“也不知道什么,都是今晨听那些人说的。”
季裴然方才只猜测林瑰许是知晓陈澈入狱之因,眼下见其目光躲闪,心中已是笃定,因而愈发气恼。
“你既知他因何入狱,就不要再想着去见他。”
“但我不信陈澈会做这种事。”林瑰突然将头抬起,对上季裴然的目光:“我认识的陈澈,不会做这样的事。”
坦白讲,自方才得知陈澈曾入狱,林瑰始终未有实感,因为无论她如何揣测,都难以说服自己相信陈澈会玷污女子。可这样苍白的解释江琪会信,季裴然却不会。
果然,当听见林瑰的话后,一向温和地季裴然难得露出嘲讽神色:“你不信?你与他才认识多久,如何知晓他的为人?更何况,连他自己都承认他做过牢,还有什么疑问。”
“可他也说了他没有做过。”
“那官府为何要冤枉他?”季裴然心中暗骂一声,恨林瑰竟糊涂至此:“若他当真是被冤枉的,那为何会入狱,为何不继续上诉,他不认罪画押,此事便是悬案,会移交州府处理,林瑰,这些事没有人比我清楚。”
说这话时,季裴然的神色平静而坚定。
当年江淮尸体被打捞上岸,县衙告诉她其为自尽,季裴然断然不信此说法,故而径直去了徐州府衙,知府是个难得的好官,耐心听她讲述案情始末,又陪她亲自前往县衙找到替江淮验尸的仵作,仵作为她解释江淮身上那些伤是因何形成,最终告诉她,江淮的确是自尽。
季裴然这才作罢。如今看着眼前的林瑰,耐心规劝道:“他被当众揭发丑事,自然要替己辩驳,你莫要上当才是。”
林瑰闻言沉默。
良久后,低声应道:“我明白了。”
看着林瑰眼中落寞的神情,季裴然心中又是将陈澈暗骂了一番,想了想牵住林瑰的手:“忘记这些事罢。”
事到如今,若再看不出林瑰对陈澈的心思,季裴然便算是白活这么多年了,可看林瑰的样子似乎还未察觉,既如此,她也不说破,毕竟日子久了,一切都能过去。
林瑰心中似被无数巨石所压,沉闷地说不出话来,而在听到季裴然的话后一僵,不再言语。
季裴然也明白此事并非一蹴而就,心下叹了口气,拍了拍林瑰胳膊:“那你先歇着,我去做饭。”
“嗯。”
......
用过午饭后,林瑰听话地回到床上,缓缓将眼睛闭上,开口透着疲惫:“裴然,我先睡一会儿。”
季裴然应了一声,见林瑰说完这句话后便阖紧双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眼看着江琪下学的时辰将至,季裴然抬眼看向床上之人,见其一直维持着方才的姿势未动,她知道林瑰根本没有睡着。
缓缓行至床沿处坐下,看着床上假寐之人,季裴然伸手替林瑰掖了掖被角,口中自顾着交待:“我去接江琪了。”
床上人未动,季裴然却也未戳穿,起身出了屋。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林瑰缓缓睁开了双眼,盯着头顶独自出神。
晚饭时分,桌上惟有杯箸不时碰撞发出的声响,林瑰见三人都已用毕,欲起身将碗端进厨房,季裴然见状却连忙将人拦下:“你回房歇着,我来就行。”
林瑰闻言也未推脱,任由季裴然收起自己手中碗筷。
见季裴然的身影走出前厅,江琪抬眼打量了眼一旁的林瑰,见其面上泛着苍白,不禁有些担心:“林姨,你没事吧?”
“没事。”林瑰低声开口,看了眼江琪,问道:“书院怎么样了?”
江琪一怔,方才季裴然再三叮嘱自己不许林瑰操心书院之事,因此在吃饭时他便未再开口,可眼下听见林瑰主动问起,江琪忍不住皱眉:“...听闻章院长被传唤去州府了。”
“回来了吗?”
“回来了。”江琪颔首,可蹙起的眉头却丝毫未舒展:“可...陈夫子没有跟着回来。我听他们说...”
江琪迟疑着看向林瑰。
“说什么?”
“说...夫子被关进了州府大牢。”江琪还是将实话说了出来。虽然娘亲不许自己与林瑰再插手陈澈之事,可他私心里并不信陈澈会做那些有悖律法之事,他希望林瑰也能同自己一样信任陈澈。
“林姨,你相信陈夫子吗?”
话落,林瑰沉默,平静的面容上看不出一丝情绪,江琪见状心急,脱口道:“陈夫子绝不会是那样的人...”
然而林瑰闻言只轻声说了句“你去做功课吧”,而后径直起身走了出去。
缓缓走进屋内,林瑰转身将门合上,在案几前坐了下来。盯着那只狼毫看了半晌,脑中闪过不久前医馆内的一幕。见陈澈接过大夫手中的药方,林瑰忙将人叫住:
“陈澈——”
“...嗯?”
“药开好后...你要去哪里?”
“...不去哪里,我在外面等你。”
哼。林瑰腹诽一声,骗子。
第二日清晨,季裴然只当林瑰因腰伤未能起身,故而并未打扰,可直到送江琪回来之后,却见林瑰房门依旧紧闭,心中不由担心起来,于是悄声来到林瑰屋前,轻拍了拍门:“...林瑰?”
房内未见响动。
季裴然眉间微皱,意识到了什么,抬手将门推开,抬脚走了进去,只见被辱整齐的摆放着,早已没了热意。
果然。季裴然心中气急,看来自己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林瑰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林瑰知道自己跑出来后季裴然定会气恼,可她昨日季裴然劝她忘记时,她顿时清醒。
她曾无数次执着于寻找那段缺失地记忆,只因想要找回完整的自己,故而她绝不会不明不白的活着,该弄清楚的,她一定要知道。
......
来到州府大牢外,只见一狱卒正端立于大门外。
林瑰缓缓走上前去,桃花眼微弯,笑着问道:“大人,昨日牢里来了个人叫陈澈,您认识吗吗?”
狱卒被面前突然冒出的人吓了一跳,忍不住皱起眉头。不过那句一声“大人”倒是悦耳,掩唇轻咳一声,瞥了眼林瑰:“知道啊,怎么了?”
昨日进狱之人只有一个,狱卒记得其名为陈澈。
林瑰将狱卒的神情尽收眼底,因而眉眼间笑意更甚:“妾身是陈澈的朋友,想进去探望他,不知大人能否通融?”说着,从袖间掏出一只荷包,不动神色地塞进了狱卒手中。
一连串动作格外迅速,待狱卒回神之际,那只荷包已落入手中。其实若放在之前,他定然不会首肯,可陈澈昨日来时他也有所耳闻,知府大人似乎并未定其罪行,只声称彻查,故人虽暂且收押,却算不得犯人,允其探视倒也不算大事。
“罢了,你且在此等着。”
“多谢大人。”
林瑰笑着应声,望着狱卒远去的背影,收起微扬的唇角,抿唇看向四周。这是她头一回来州府大牢,人虽还未踏入却能感觉周身一片阴冷,仿佛被浸泡在冬日的河水中一般,间或着掀起一阵风,逐渐渗进皮肉,侵占骨血。
也不知道那条腿受不受得了。林瑰心中想着。
不久后耳中传来一阵脚步声,只见狱卒去而复返,在林瑰面前站定后:“他不见你,说让你回去。”
林瑰一怔,眼中闪过一抹疑惑:“他怎知是我?”
狱卒也颇为不解,自己不过是告诉陈澈外面来了位姑娘要见他,陈澈便能准确说出那姑娘模样,最后还摆脱自己带句话给人。
“什么话?”林瑰面无表情地问道。
“他说让你日后不必再来。”
说这话时,狱卒心中也不免惋惜,看这姑娘的神色倒是对牢里那位格外挂心,只是看样子似乎郎君无意啊。
林瑰不知狱卒对自己的同情,只在听见陈澈那两句话后面上一凉,冷冷看了眼狱卒,转身离开了。
本以为林瑰被那两句薄情的话气走,谁知片刻过后,只见其两手环抱着一物又走了回来。狱卒见状一愣,看着林瑰慢悠悠地朝自己走来,待站定后,微微喘息道:“劳烦大人帮妾身将这床棉被带给他。”
狱卒似乎被林瑰一番举动搞得有些无措,下意识接过棉被,神情却有些迟疑:“这...不合规矩。”
林瑰心中早已想好措辞,遂看着狱卒开口:“妾身打听过了,陈澈只是暂时被收押,并未被降罪,狱中也并未有规矩称不可送棉被的,还望大人能通融。”
话落,再次递上了一只荷包,看着较方才那只更为丰满。狱卒思忖片刻,似乎也觉得林瑰所言有理,于是一手揽着棉被,另一只手将荷包塞进胸前,瞥了眼林瑰:“等着。”
“大人稍等——”
见狱卒欲往牢中去,林瑰连忙将人叫住,而后笑着解释道:“还望您能帮妾身带句话给他:‘若那条腿不想要了,就尽管把被子扔掉’。”
说这话时,林瑰分明面带笑意,眼中却一片寒凉。狱卒见状倒也未再反驳,只无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大牢。
这姑娘模样看着秀丽端庄,可瞧着脾气倒不太好。狱卒心中腹诽,想来是有够那个陈澈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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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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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再入诏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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