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裴然见林瑰口无遮拦的模样,佯装气恼的拍了下其肩膀,没好气道:“什么半个男子,还有,你一个姑娘家不许再说这样的话。”
“哦。”林瑰敷衍着开口,不过却并未将此话放在心上。突想起什么,挑眉看着身旁的季裴然,不怀好意道:“不过你先顾及自己吧。”
“...何意?”
林瑰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儿子要为你说媒。”
看着季裴然瞪大的双眼,林瑰决定再刺激一下面前之人,于是说道:“知道后爹是谁吗?”
“...谁?”
“书院新来的一位先生。”林瑰不知季裴然已见过陈澈,于是介绍道:“此人名叫陈澈,我曾见过两面,为人如何不清楚,不过江琪似乎格外喜欢他。”
林瑰自顾着开口,故而未看见季裴然在听见陈澈名字时眼中闪过一丝吃惊,待说完后看向一旁沉默之人,林瑰以为其也有此念头,毕竟难得江琪中意,于是规劝道:
“我倒觉得此事可行,那人模样看着倒是端正,听江琪说为人也算正直,难得你儿子也喜欢,不妨试试?”
然而季裴然却始终不语,林瑰不由有些奇怪:“怎么了?”
“...没事”,季裴然猛地回神,随即掩下面上的慌张,开口道:“江琪是在瞎胡闹,你别跟着他起哄。”
林瑰将季裴然的异样看在眼中,冷不丁问道:“裴然,你说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
季裴然闻言好笑,见林瑰神情疑惑,的不动声色问道:“方才还说自己不喜欢男子,怎的如今却好奇了?”
“我的确是不喜欢男子”,林瑰正经的应道:“可你不同啊,这些年你从不说再嫁之事,是不是对江琪父亲仍念念不忘?”
季裴然一怔,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而后缓缓说道:“我的确没忘记他,但这并非我不再嫁之因。”
“那是为何?”
“我不想再为男人活着了。”
季裴然温柔的声音中满是平静,而林瑰当下明白过来,其实当年她将季裴然救下后,对方并未完全断了寻死的念头,最终还是自己发火将其骂醒。
“难道没有男人就不活了吗!”看着一心寻死的季裴然,林瑰心中气恼,话中染着怒意道:“这世道又不是离开谁就活不下去了,你生下来又不只是为了嫁人,男人没了重新开始便是,你季裴然又并非只是谁的妻子。”
失神的季裴然在听到这番话后终于有了反应,茫然地看向林瑰问道:“并非...只是妻子?”
“对”,林瑰神情坚定应道,而后坐在季裴然身旁,严肃的看着其道:“你并不只有妻子一个身份,你还是母亲,是女儿,也是你自己。”
于是,季裴然随林瑰一同来了扬州,这些年中凭借自己的绣工过活,也逐渐明白什么叫“季裴然自己”。
...
忆起当年之事,林瑰也不再规劝,此事就此作罢。
这时季裴然问起林瑰近日铺子之事,说起此事,林瑰眉头轻皱道:“是有位棘手的客人,她要的香味容我再想想。”
林瑰的手艺季裴然知晓,故而也未再多言,两人又说了些话便各自回房。
第二日晨起,江琪执意要季裴然送自己去书院,即便季裴然多次拒绝也不依不挠,最终还是林瑰忍不下去,一手提着书箱一手提着江琪衣领将人带了出去。
待出了铺子,林瑰将书箱塞进江琪怀中,而后开口:“你就别再为难你娘了,你没看出来落花无意吗?”
“那是因为她不了解陈夫子,故而才应多见面。”
林瑰未想到江琪一孩子竟懂这些,好奇的拍了拍江琪肩膀:“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无需人教”,江琪将林瑰的手拂去,一本正经道:“我已经长大了,这些事都明白了。”
林瑰心中只觉好笑,然而既说到此处,还是多了句嘴:“可此事终究要你娘愿意,你可不许逼迫她。”
“我明白”,江琪闻言微微颔首,而后低声道:“我只是不愿她再那么辛苦。”
极细微的一声,林瑰还是听见了,感慨于这孩子果真长大了,不过却还是纠正道:“人活着哪有不辛苦的,行了,赶快去书院吧。”
目送着江琪离开,林瑰面容平静地往城北而去,半柱香后,站在了萧府门外。
此乃扬州书院学正萧慎府邸,而昨夜她所说的那位客人便是萧慎之妹,萧冉。
府外小厮显然已格外眼熟林瑰,故而见其走上台阶后连忙前去相迎,笑着道:“林掌柜来了啊,我们小姐正在房中候着呢。”
“多谢”,林瑰唇角扬起一抹得体的微笑,而后迈脚向萧冉房中而去,不料方行至其院中,却听见一阵争吵声:
“我不去,我又不认识他。”
“他是知州长子,能见他是你的福气,必须去。”
“你别当我不知道,你不过是想借此巴结霍知州。”
“你知道就好,因此必须去。”
“凭什么?”
“凭你现在吃穿用度都是我的钱!”
“萧慎你——”
然而萧冉话还未说完,对方显然不愿多费口舌,径直推门而出,接着目光便对上了立于院中的林瑰。
“妾身见过萧学正。”
林瑰并未有偷听被发现的尴尬,而是恭敬地向面前之人行礼。
萧慎冷着脸看向林瑰,不过却未开口,抬脚从林瑰身旁走了过去。
缓缓松了口气,林瑰进了萧冉房中。萧冉还未从方才的争执中缓和过来,故而在看见林瑰时脸上还染着几分戾气,抬头瞥了眼人后未再出声。
林瑰见状并不在意,也并未多言,而是径直递过一只木匣,开口道:“萧小姐,妾身昨日试着在香料中加了味芍药,你且看看是否合心意。”
数日前萧冉来到林瑰胭脂铺,直言要林瑰为她调制一味独属于自己的胭脂,可林瑰尝试诸多香料都未能令其满意,直至昨日晨间看见那株芍药,林瑰突生出一念头。
“芍药?”萧冉眉间一皱,冷着声说道:“芍药不是没有气味吗?”
“其实是有的”,林瑰莞尔开口:“只是因其气味极淡,寻常人难以察觉,这才当其无味。”
“既是极淡,那加与不加有何区别,莫非是林掌柜搪塞我?”
林瑰明白萧冉心中气恼无处可撒,自己便成了受气之人,然而多年经商已令她对此颇为坦然,于是脸上笑意更甚:“萧小姐说笑了,妾身的胭脂店开了五年,绝不会干此敷衍之事,您不妨先闻闻。”
萧冉见林瑰扬起的笑脸,怒气也不好发作,于是伸手将木匣中的胭脂取出,靠近闻了闻,随即神色一怔,紧接着又闻了片刻,而后狐疑着看向林瑰:
“你当真只加了味芍药?”
“当真”,林瑰颔首,见萧冉目光怀疑,遂又解释道:“小姐不知,芍药香气虽淡,可与胭脂中其他香料融在一起便能释放独特香气。”
“此味的确特别。”萧冉眉间顿时舒展,而后看向林瑰:“林掌柜手艺的确不错,不过我这人不喜与旁人相似,林掌柜可明白?”
“小姐放心,此香配方妾身已封存,日后只会为小姐调制。”
萧冉随即放下心来,而后着人将银两拿给了林瑰。
林瑰拿着银两走出萧府后猛地出了口气,总算令这尊菩萨满意,想来今日能够睡个好觉了。睁开双眼,林瑰目光恢复清明,接着便打算回铺子,不料这时却被身后人叫住:
“林掌柜留步。”
林瑰一怔,随即转过身去,只见萧慎正站在台阶上望向自己,目光深邃而冷冽。深吸了口气,林瑰复又挂上熟悉的微笑行至台阶之下:
“萧学正有事?”
萧慎垂眼看着台阶下站着的女子,半晌后缓缓走下台阶,行至林瑰面前道:“有件事想拜托林掌柜。”
“...学正请讲。”
“听闻你们店内有位手艺精湛的绣娘,下官想让其为舍妹赶制件新衣,不知林掌柜可否能替下官问问那位绣娘?”
虽说是要林瑰代为问询,然而萧慎脸上已写着笃定,林瑰见状有些不喜,不过她自然不会同银钱过不去,于是笑着道:
“自是可以,待妾身同裴掌柜说过后再来向学正回话。”
“那便有劳林掌柜了。”
“学正不必客气。”
话落,两人各自转身离开。
傍晚林瑰同季裴然说起此事,本想让季裴然将定制衣物的费用抬高,狠狠赚萧慎一笔,谁知季裴然听闻此事后竟毫不迟疑道:
“没问题。”
林瑰闻言一怔,随即疑惑:“你昨日不是说要歇两日陪江琪吗?”
“可那是萧慎啊”,季裴然眼中一亮,笑着说道:“若我能借此机会同其攀上关系,江琪也许能进扬州书院。”
扬州书院是扬州城内最有名的书院,亦是唯一一座官办书院,且入学门槛极高,能够入内求学之人非富即贵,如江琪这般出身的孩子几乎望尘莫及。
而萧慎身为书院教习,接受一个学生想必不是难事。故而莫说萧慎出钱,即便分毫不赚,这件衣服都是要做的。
“我不去扬州书院...”
一旁默默吃饭的江琪突然开口,看着季裴然道:“如今这间书院很好。”
“那是你未去过更优秀的书院”,季裴然打断道:“扬州书院每届科考都能有诸多人进会试。”
“可...”
江琪还想说什么,季裴然却未再理会:“此事不是你该考虑的。”接着看向林瑰道:“明日我亲自去萧府,尽快将此事敲定。”
林瑰闻言微微颔首,却未再多言。季裴然平日多数时候皆是与世无争之姿,可惟在江琪读书这件事上格外执拗,先前为了替江琪选一间好的书院,不惜跑遍全城,最终敲定如今城南这间。
而如今既得知能搭上萧慎这层关系,自然不会轻易放弃。
见季裴然出了前厅,江琪撅着嘴向林瑰抱怨:“林姨,我不想去扬州书院。”
“又没说要立刻去,且看你娘有没有那本事呢”,林瑰揶揄,可江琪看着依旧情绪不高,林瑰不由好奇:“怎的今日如此无精打采?”
“陈夫子病了”,江琪神色恹恹地开口:“今日一整日都未看见他,我有些担心。”
说罢想到什么,江琪眼中一亮,扭头看着林瑰道:“林姨,不如你帮我去看看陈夫子吧,这会子太晚了,我若出门娘会担心的。”
林瑰见江琪不似开玩笑,似乎当真是要自己替他跑一趟,于是没好气道:“那你就不担心你林姨我的安危?”
江琪抬眼看着面前的林瑰,一本正经道:“林姨你那么凶悍,没什么可担心的。”
江琪:爱豆病了,我好担心。
林瑰:我的命不是命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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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黄梅时节(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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