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明一手捧绿豆饼,另一手往嘴里塞着碗儿糕,嚼嚼嚼。
霍源则轻车熟路往市口走,赵玉明紧随其后,俩人一前一后走着。
赵玉明快步赶上,探头问道:“你不问问路吗?万一走错了呢。”
霍源摇头回答:“不用,我很久前来过,城中格局大致我记得,没有变。”
“哦。”赵玉明缩头回身。
走了一会儿,赵玉明碗儿糕还没吃完,身前的霍源脚步放缓,和赵玉明并排慢行。
赵玉明往前瞧,二人已经到了市口,一面斑驳矮白墙立于此处,斑驳处皆是原本告示张贴痕迹。
告示墙前分站着两位官差,外面围着一圈百姓。赵玉明二人身形都高,越过一圈人群头顶看到了最中央新帖出不久的红边告示。
“好像是知县的儿子得了怪病,挺严重的。”身前一位大爷悄悄跟身旁的婆婆说。
婆婆语气较重:“听说被邪祟上身了,现在不成人样......”
“要我说呀,现世报!你说黄知县怎么生了这么个......”大爷嫌弃道。
“别说了!一把老骨头还嘴碎!”婆婆轻声呵斥大爷,连拉带拽和大爷走远了。
赵玉明和霍源对目相视,心领神会,都上前一步填补空位仔细看告示内容。
“爱子遭难,重病缠身,药石不济。现奉白银万两泣募能人异士除邪解灾。”赵玉明轻声念道。
这时旁边一道女声轻哼:“白银万两?看来这小小知县也不简单。”
赵玉明侧目,一女子负长刀而立,抱臂于胸。感受到来自身侧的目光,转头对赵玉明挑眉问道:“我说的对吧?道长。”
赵玉明下意识点头,但随即又摇头:“侠女,在下不敢妄下定论。”
侠女笑笑:“小道长入世不久吧。”
赵玉明这次坚定地点点头。
霍源对赵玉明附耳道:“此事蹊跷,我得揭榜。”
说罢,不待赵玉明作反应,霍源踱步穿过人群走上前,抬手作势就要将告示揭下。
赵玉明又见另一侧有一身影闪上前去,伸手捏着告示另一只角,和霍源同时揭了榜。
是方才在身侧犀利言语的女侠!好快的身法。
众人“喔——”惊叹。
两个官差见一下子两位高人揭榜,惊喜不已:“二位!道长,侠女。既然两位都揭了榜,想必都是身怀绝技。请随我们走一趟!”
女侠朗声道:“劳烦大人带路。”
霍源开口:“我还有师弟同行,请稍待。”
赵玉明不等霍源转头找他,一个箭步跳到了几人跟前:“人齐了,走吧。”
两位官差在前引路,后面三个高人闲庭信步。
一众步行过街市,经过一处古宅,霍源脚步放缓了些。
赵玉明直接停下问引路两人:“官差大哥,这宅子跟两旁房屋相比,风格也太陈旧古朴了些吧?但是却被人维护的很好,一尘不染的。”
年长的的官兵回身开口介绍:“这是杜家府邸,响当当的将门之家,百年前最后一子为国捐躯,杜家因此断了血脉。当今天子也姓杜,所以黄知府特别拨派人手打理维护。”
侠女再次犀利开口:“天高皇帝远,这样拍马屁怕是捞不到半点好处。”
赵玉明心道你可真敢说,想必是奇技傍身。开口道:“还未请教侠女尊姓大名。”
侠女拱手道:“幸会,免尊姓祝,单名一个鹤字。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赵玉明例行介绍:“我二人同门师兄弟,在下陈逸之,这是我师兄陈迭之。”
霍源望着古宅斑驳的匾额,听到赵玉明帮忙介绍自己,收回目光朝祝鹤礼貌性点点头。
旁边官差大哥试探道:“我说,咱就先不停留了吧,黄少爷还等着三位呢。”
祝鹤道:“所言极是,正事要紧,走吧。”
待到三人赶至县衙,进了衙署后宅,却见还有一人立在厅中等待知县。
此人背对厅门,正负手瞧着厅中一副对联,他身形修长,宽肩窄腰,身着墨色修士服,黑衣黑靴黑发,站在暗处只要不笑露齿定不教人察觉。他应是在城中某处也看到了告示来到府中。
那黑衣修士听到背后脚步声,转过身来,一双棕色眸子恰恰对上了赵玉明,看不真切,赵玉明仿佛瞧见那人眼底深处的笑意。
赵玉明注视着那人目光又扫过了身旁的两人。的确是有笑意,赵玉明确定。因为下一瞬,黑衣修士就上前来,对着三人轻轻一笑:“看来不止我一人看到告示揭榜而来。”
祝鹤也笑:“我倒是很好奇什么恶疾需要奉上万两白银。”
黄知县就在这时忙手忙脚穿过庭廊赶到厅内,她身形矮胖,一身华服,胸膛因为疾行和过于激动而呼哧呼哧地上下起伏,身旁一位瘦高的女侍紧紧搀扶着她的手肘。
“想必几位便是城内揭榜之人吧?”知县轻轻拱手行礼,露出肥胖手指上几只金银翡翠戒指。
赵玉明跟着霍源回礼,其余二人点头回应。
霍源道:“我与师弟二人下山游历修行,到城中歇脚,路过市口,得知令郎患疾,特来相助。”
黄知县点点头:“不知二位道长师从哪门哪派?”
霍源道:“师从莲云山清阳观。”
神君甚至可以面无表情胡言乱语,赵玉明心想。
黄知县明显没听说过:“想必是仙门正派。”赶忙转移话题,朝着祝鹤道:“这位女侠倒是气质非凡。”
祝鹤眯眼勾唇道:“知县大人,草民从小江湖闯荡,奇疾异病见过不少,良医偏方倒也会一些,想来能派上些用场。”
“好好。”黄知县最后看向那位黑衣修士。
修士抱臂颔首,淡淡道:“我乃一介散修,来出一份力。”
“诸位到来,我揪着的心就放下了些。我那儿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不知在哪里招了一身怪病,看遍城里城外的大夫,药都不知用了多少剂,都无济于事。现今水米不进、神情恍惚,在榻上不成人样了......”黄知府说着,心疼得哽咽:“当娘的,恨不能替他受这罪!还请几位高人想个法子,救救我这可怜的儿呐——”黄知府老泪横流,身形止不住颤抖,女侍一手扶着她,腾出另一只手奉上丝帕为其擦拭眼泪。
霍源道:“请知县莫要忧虑过度,除邪祛祟乃是修行者本职,既然我们揭了榜,便会全力救治公子。”
祝鹤道:“黄知县,不是你哭诉的时候,你这儿子到底病情如何?能否让我们一见,也好诊断。”
黄知县连忙拭泪,拍着女侍的手背道:“是是是,我真糊涂了,糊儿,快快领贵客到瑄儿的屋里去,去诊断。”
女侍领命,向赵玉明一众抬手作请姿势,走在前面带路。
赵玉明一路跟着,发现这府邸大而宽阔,雕梁画栋皆为大漆螺钿暗纹,奢华低调。
越走越近,赵玉明愈加察觉丝丝邪怨之气侵袭而来,好似游蛇攀附肌肤,引得汗毛直立。
余光一扫其余人等,霍源似乎也感受到了,眉头微蹙;祝鹤神色倒是如常,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走过的每一处。
而那散修,那散修正隔着一众回望着赵玉明,明明没有任何表情,可赵玉明就是感觉这目光带笑,没有丝毫敌意或者揶揄,就是纯粹的笑意,像是水,轻轻淌过,明明只是水而已,却能侵蚀大地留下蜿蜒曲道。
赵玉明先行收回目光,因为目下还有更明显的事情要做:众人面前是一座厢房,从外部看来十分富丽堂皇,但是房内邪怨之气猖獗,玄光大作,大有冲天之势,硬是看得赵玉明双唇紧抿。
女侍糊儿开口:“诸位,这便是我们家公子的厢房。”
祝鹤嘶了一声:“这房子看起来怎么阴森森的?有点不对劲。”
大侠,何止阴森森啊,邪气入体了都!赵玉明暗暗在袖中给祝鹤捏了个辟邪诀。
糊儿被说得脸色一绿,旋即又恢复如常,吞吞地问:“是不是瑄公子病气太重了?”
“装神弄鬼!进去看看就知道了。”祝鹤说着抬步往房内冲,大大咧咧作势要将房门拍开。
“祝女侠!......”赵玉明开口想要阻止。
“且慢......”同时听到霍源也在叫停。
祝鹤不愧是走四方的习武之人,动作迅猛,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房门被大大敞开。
刹那间,房内邪怨之气如蛊盅蛇虫汹涌异常,门开之时,蛊盅裂开缝隙,其中汩汩邪怨化出一张张狰狞面孔,像是饕餮盛宴被人扰乱,雷霆大怒!它们发出刺耳挠骨的尖啸,皆争先恐后抢头而出,冲向门口扫兴的来者。
赵玉明心头一紧,暗叫不好,和霍源同步出手,一个捏诀加强了祝鹤身上的辟邪诏,一道明光将祝鹤护住;另一个则执燃符箭步而上,掷燃符落在祝鹤面门前,黄纸烧为灰烬,符文在空中停留并迅速膨胀扩散,眨眼间将整个厢房包裹,随后金光迸射,叫人眯起双眼;屋内的尖啸瞬间变成更加痛苦的哀嚎,冲天的邪怨被冲天金光取代;金光之中似有双双尖爪想要破诀而出,但又随即被符文焚成焦烟。慢慢地,屋内声响渐弱,邪怨慢慢退却,直至空净。
而这些只发生在祝鹤开门的片刻之间,祝鹤非修行者,肉眼凡胎并不能看见邪祟之形,所以她只听见赵玉明两人叫出声后,迅速做出了某些动作,比如一个箭步追在她身后掐指捻诀。
但好歹也是江湖闯荡之人,回头瞧见赵玉明二人严肃动作神情,肯定察觉出了异样:“抱歉两位道长,在下莽撞了,是不是有什么邪祟在这房内?”
霍源动作大些,他堪堪收了身形,点头道:“黄公子房内有邪祟恨怨冲天,你开门之时便冲你而来。”
祝鹤反应过来,拱手道谢:“多谢二位道长出手相救!”
又道:“这房中只有黄瑄,这人生着病还这么大怨气呢。”
赵玉明道:“定有蹊跷。”
那散修倚柱抱臂问女侍:“黄瑄什么时候生的病?”
糊儿也看不见邪祟,但一听刚才几人对话,也能推断出她家公子真是鬼怪上身了,被那散修一点,脸色煞白,没了血色的嘴唇轻颤,胸膛上下起伏着,眼神却对不上众人,左右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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