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亚诺信守承诺,之后两年销声匿迹,再也没有出现在我和爱丽丝的面前。
失去了德拉瑟尔先生的德拉瑟尔家族,并没有如外人猜测的那样衰落下去,反而因为爱丽丝的领导和我的辅助,渐渐恢复了活力。
我原以为爱丽丝已经忘了亚诺,但偶然看见她一直随身携带的挂坠里关着亚诺的画像时,我就知道这件事还没有完。
某一天,我的预感成真了。
从外面回来的爱丽丝,行色匆匆地叮嘱女佣:
“替我准备一套方便行动的衣服。”
我从书房里探出头来:
“爱丽丝,你回来了?这是又要出门吗?”
爱丽丝一边走向卧室一边道:
“是的,你今天不要出去,也不要让街上的护卫队进来。”
说着,她已经扯下了碍事的披肩。
“好的。”
我又缩回了书房。桌上摊着最新的几家报纸,每一家都在大肆报道一个名叫拉菲尼耶的人的死亡。
他是圣殿骑士的人,也是爱丽丝的熟人,而能杀死他的只有刺客。遗憾的是,现场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能追查下去。
近些年我一点一点恢复了某些“不应该存在”的记忆,也想起了圣殿骑士和刺客之间的恩怨。在意识到德拉瑟尔是被刺客杀死的之后,我就隐约感觉到,我目前之所以能过着平静祥和的生活,也许只是因为我正处于风暴中心罢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卷入风暴,粉身碎骨。
爱丽丝在出门之前,特意来了一趟书房:
“阿伊莎,你还记得奥诺雷·米拉波吗?”
我很意外会在这个时候听到这个人的名字。奥诺雷伯爵,我只远远见过几面,他是个浸淫政治的人,是我绝对不会去关注的类型。
“他是刺客组织的首领,就在刚才,他被杀害了。”
爱丽丝弯下腰来,直视着坐在椅子上的我的眼睛:
“现在刺客组织内部一定陷入了混乱,所以阿伊莎,我把护卫都留给你,在我回来之前,待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
“我知道了。”我从抽屉里拿出一支袖珍手枪,“我会保护好自己。”
她像对待妹妹一样拍了拍我的头,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
7、
爱丽丝说得没错。首领死后,刺客组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以至于一些发誓要杀光圣殿骑士的激进分子失去了约束,直接潜入了前圣殿骑士团长的家中,试图设下埋伏等爱丽丝回来。
然而他们的错误在于,把我当成那些又聋又瞎的守卫了。
在我指挥着女仆清理掉客厅的血迹时,爱丽丝披着月色回来了。
“你没受伤吧?”她看了一眼地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枪插回后腰:“没有。你身后的是……”
许久不见的亚诺。
他和爱丽丝浑身都湿漉漉的,我看了一眼外面下着暴雨的天色,让女仆继续收拾残局,自己去给他们拿换洗衣服和毛毯了。
在他们都换好衣服之后,我们三个人久违地聚在书房,如同德拉瑟尔先生还在时经常做的那样。
爱丽丝向我解释了这些天都发生了什么——接二连三的死亡,刺客组织的变故,亚诺的师父比雷克的偏执……
我一边听,一边偷瞄亚诺。
他比第一次见时成熟了许多,不仅仅是表现在脸上的沧桑,还有整个人的气质。
这么说吧,他以前走路的时候,视心情有时会蹦起来,甚至随时能来一段即兴舞。而现在,就好像背负了非常重的行李,步伐又稳又沉。
他大部分时间都沉默着,听爱丽丝向我解释前因后果,偶尔补充一两句,如果不注意,他就真的像一具雕塑,跟背景融为一体。
我很想问他这是刺客的基本素养吗?
在交换完信息之后,我的视线在他们两个中间逡巡了一会,犹疑地落在了爱丽丝身上:
“你原谅他了?”
爱丽丝答得很快:
“没有。但我们是为了同一个伟大的目标而联手。”
“联手?”我觉得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不对,“你们,圣殿骑士和刺客联手?你们是要天下无敌吗?”
爱丽丝被我逗笑了:
“不,我只是觉得,单纯的秩序和单纯的自由是无法带给人民解放的。”
解放——这个词语是最近经常从报刊、民众的嘴里听到的,但没有哪一次像这次一样,带给我确实的、可见的希望。
我觉得“解放”这件事距离我们不远了——这个时候的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
8、
爱丽丝和亚诺之间的感情我看不透。
也许是因为我从有记忆开始就不知道爱是什么吧。对,从“有记忆”开始。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仅供参考的艾吉欧,随即把他抛出了脑海,哀叹起自己人生的单纯乏味来。尽管也是有过孩子的人,但组建家庭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责任,并且连丈夫的脸都不记得的我,仿佛被岁月洗掉了一切珍贵的东西,只剩下空荡荡的外壳。
我在这里唉声叹气,那边爱丽丝和亚诺联手取得的战果简直可以说是丰硕。
鲁耶上尉、玛丽·莱威斯克,相继被刺身亡,我想,刺客组织内部对爱丽丝一定又爱又恨。
他们的成功,让我看到了一线希望的曙光。
直到某一天,爱丽丝阴沉着脸回来,如同她父亲去世的那天一样。
我心中咯噔一下,忙用眼神询问她。
爱丽丝看到我之后,收敛了一下表情,言简意赅地道:
“他为了救我,放弃了刺杀杰曼。”
我知道“他”指的是谁。
我刚要说“那也是为了救你”,立刻被爱丽丝截去了话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从选择这条路开始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可他怎么能、怎么敢,践踏我的觉悟?!我宁可他选择的不是我,而是大义!”
我知道爱丽丝的心里一直有一团火,那团火从她的父亲去世起就一直在静静燃烧,等待着将她的仇人连同她自己燃烧殆尽。
“如果复仇成功了呢?那时候你想做什么?”
我搬来一把椅子让爱丽丝坐下,作出促膝长谈的架势。
虽然爱丽丝没有心情应付我,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她平静下来回答道:
“和亚诺一起隐居。”
“如果你死了呢?”
爱丽丝显然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快速答道:
“他会活着。”
“在失去了你之后?”
我的问法有些尖锐,但爱丽丝没有被冒犯到的样子:
“不需要你为他担心。亚诺比看上去可靠得多。”
“所以你就可以这样伤害他吗?”
“我认为这不是你能评论的事情。”
爱丽丝的回应同样强硬。
这是我来到德拉瑟尔家之后,第一次跟爱丽丝几乎吵起来。起因居然是跟我关系一般的亚诺。
实话实说,我同意爱丽丝对亚诺的评语,他比看上去要可靠得多,也坚强得多。但这不是让他去承受伤痛的借口。
“我希望你能为亚诺考虑一下,他不愿失去你,也不愿失去他的信条,而这两者不应该矛盾。你们联手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能难倒你们的事情。另外,我认为有一件事你必须知情,这两年来一直资助德拉瑟尔家、让德拉瑟尔免于破产的好心人就是他。”
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倒出来,我堪称谨慎地注意着爱丽丝的反应。
爱丽丝的表情毫无意外,看来她早已猜到了。
默默接受帮助的她,是不是早就已经原谅了亚诺,只是碍于父亲的死,无法诉诸于口呢?
爱丽丝一向是明艳张扬如她的红发一般,我几乎很少看到她沮丧的样子,只是在今晚我们的谈话中,她终于表现出了一直隐藏起来的脆弱面——她几乎是哑着嗓子问我:
“可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被她问住了。
她丢下这句话,站起身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转身回房了。
我不是她。我不在她的立场上,很多事情就无法设身处地地为她着想。也许我的劝说对她来说,是一种残忍。
可我不能让她和亚诺迎来现在已经隐约可见的、悲剧的结局。
即使是出于傲慢。
9、
我从横梁上一跃而下,把匕首刺入杰曼后心的同时,一脚把爱丽丝踢了出去。
在杰曼的怒吼声中,我把他按倒在地,圣剑的光芒照得我睁不开眼,耳朵里响起触电一样的杂音,眼前的景象变得断断续续,甚至失去了色彩。
“系统……接续……快……断——!”
“滋啦!”
没有声音也没有色彩。
有那么一瞬间,连自我也失去了。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用力撑开眼皮,看到向我奔来的亚诺和爱丽丝。
我颤抖着伸出不受控制的手,声嘶力竭道:“把我带出去……我不要死在这里,把我葬在……葬在蒙特里久尼……”
那是我所有的记忆中,最不自由,但也最温暖的的所在。
10、
戴斯蒙德从Animus出来的时候脑袋还是晕乎乎的。尽管肖恩已经反复强调地面上很危险,他却还是忍不住想上去透透气,并且戴上了兜帽以作心理安慰。
蒙特里久尼庄园算是过去辉煌一时的意大利刺客的大本营,他在Animus里对这座庄园曾经的样子再熟悉不过,可如今看着已经破败的庄园,让他切身感受到了时光的可怕。
他根据记忆走到艾吉欧曾经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幽灵竖立的雕像前。
那座雕像已经被毁掉了一半,只有半张模糊的脸能看出曾经的样貌——即使是这一点也叫人怀疑。要不是戴斯蒙德还记得她的样子,就凭现在这个被风沙腐蚀成了抽象代表作的雕塑,任谁也不能还原它本来的样子。
他久久地伫立在雕像前,直到视线注意到雕像旁一个不起眼的墓碑。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样一块墓碑。
他蹲下身拂去上面的灰尘和杂草,墓碑上写着:
“挚友阿伊莎·德拉瑟尔。人类会记得你的贡献。”
“阿伊莎……”
戴斯蒙德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起风了。
有些凉意的风穿过庭院,戴着兜帽的青年半蹲在墓碑前,单手搭在碑石上,冥冥中两个灵魂的对望似乎穿越了数千年的时光。
也许是那该死的出血效应,当他起身离去时,最后回过头,看到雕像前,依然伫立着一个背影。
一个和自己一样戴着兜帽,身穿白袍、腰间系着红色腰带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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