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离长安还有多远?”
“不远,很快就到了。”
“你这句话都哄我多少次了……”
“这次是真的不远了,你师兄的话还能有假?”
苏檀只好无聊的趴回窗前,继续看帘外慢慢移动的风景。
颠簸了许久,马车渐渐停下了。李淳风先觉得不对,扬声问:“小六,前面什么情况,怎么停下了?”
小六回道:“公子,前面车也停了,小的先去前头打探打探,公子稍坐片刻。”说完人咚的一声落地,听着小跑的脚步声远去了。
苏檀掀起帘子,几乎探出半边身子向前张望,可惜前头堵了四五辆马车,压根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么:“堵得很严重呢。”
“嗯……”李淳风心念一动,起手掐了个小六壬,“争斗之相?有人在前面打架呢。”
“打架?”苏檀听着觉得有点意思,“怎么在路边打架?”
“没准都是看热闹的停下了。”李淳风笑道,“师弟,不如我们也下去看看热闹?”
苏檀还没定好主意,小六先跑回来回禀:“公子,前头有人准备打架,还是一个男人对胡人女子呢!”
“胡人女子?”李淳风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怎的跟男人动起手来了?”
“咱也不知道闹了什么事端,好多人都停下来看呢。”
李淳风一下起了兴致:“小六,快把车驱到路边去,这个热闹可不多见。”
“好嘞!”小六爬上车,吆喝着赶马,调转方向驶到路边的草地上。待车一停稳,李淳风和苏檀便下车,疾步走到马车人群聚集的地方,喊着承让挤到了靠前的位置。果然在空地看到了对峙的男女。男的看着就是摔角的练家子,人高马大,打着精光赤膊,将军肚不小。
再看对阵的胡人女子,一头黑发编结成麻花辫披在肩上,面目看身量也不像什么娇弱女流,一身男装打扮,姿态气势完全不虚对面的练家子。
“嘿,这胡女有几把架势,倒像会经常杀人的。”李淳风嘀咕着,拐了下苏檀胳膊,“师弟,此番争斗,你觉得谁能赢?”话音未落就眼疾手快抓住他右手,“这小事儿就别算六壬了,来赌一把。”
苏檀现在还不想这么早就下注:“先看一下吧。”
熙熙攘攘的围观群众里,一男人忽然叫道:“别呆站着了,快上!”
练家子闻言,终于率先发起攻击,胡姬快速闪躲,趁空挡给他一拳,拳拳到肉,砸得结结实实。练家子几次尝试用假动作诈出破绽,无一例外都没成功。倒是显得经验更丰富,几次骗他出手攻击然后一拳打在麻筋处,疼但不致命,过了十几招就彻底把练家子打趴下了。
“哇哦——”围观的人都惊叹起来,“厉害啊!”
但男装的胡女脸上没什么高兴的表情,转头走向围观人群,对一个穿宝蓝色袍子的男人用生涩的官话说:“我要休息了。”便头也不回的登上车。
穿宝蓝袍子的男人对人群挥手:“这位是从海外大秦过来的女斗士,不是来卖酒的胡姬。刘公子,愿赌服输,你该受罚了。”
“哼!”循着声望去,才发觉宝蓝袍子对着说话的“刘公子”,正是一开始最早出声让练家子赶快上的人。
刘公子面色不悦的一抬下巴,身边小厮抱着一兜东西呈给男人,男人打开布袋口看了眼,立刻喜上眉梢,拱手与刘公子作别:“刘公子一诺千金,好气量!日后有缘再见!”
输了钱的刘公子一声不吭,扭头就走。最主要的人都走了,其他停下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
李淳风和苏檀走在回车的路上,忍不住议论起来:“大秦来的女子可真稀奇!”
“师兄,大秦是什么地方?”
李淳风滔滔不绝:“这大秦啊,是汉时对海外一个西番国的称呼,与龟兹、楼兰这些小国不同。大秦也是个横域千里的大国。据说大秦国人也是黑发黑瞳,国力强盛,盛产金银珠宝。汉使者虽不曾亲眼见过大秦国土人情,亦对大秦国赞曰:有类中国。你看那胡女就是一头黑发,眉目又不肖我朝妇女相貌,八成真的是来自大秦的。嗯……小六!”
“公子,有何吩咐?”
“你记得那个穿宝蓝袍子的男人么?代我去向那位打声招呼,问问是不是要去长安的,可否同行?”
“呃,公子,要是那位不同意咋办?”
“瞎说!你说我与秦王元帅府里的刘大人熟识,他岂有不应之理?”
“晓得了公子。”小六又下马车,喊着:“对面的老爷,暂且留步!”急冲冲的过去了。
李淳风眉目舒展:“自汉到本朝,已有三百余年,不知这三百年过去,大秦安在否?”
苏檀摇头:“我觉得不太可能。”
李淳风笑道:“话不能说的太满,一会等见了那位胡女,一问便知。”
不多时,小六折返回来,带着那位穿宝蓝袍子的男人一起。李淳风和苏檀二人拱手相迎攀谈起来,热络得好像散失多年的故交。
男人自称姓赵名相,字后瞻,是位奔走四方的商人,是路上无意遇见了那位大秦女子,至于详细事情,还要等晚上歇息有空了再细细详说。
李淳风爽快答应,两路人马自此一前一后的同行,奔驰到晚上,寻得镇上的大客栈落下脚来。赵后瞻设宴款待李淳风和苏檀二人,酒过三巡、嘘寒问暖后,赵后瞻终于讲起自己当时是如何遇见那大秦女子的。
盖因他的商队路上遭遇马匪,他本想着破财消灾,马匪劫点就劫,手下人没事就行。没成想眼睁睁看着满载而归的马匪队伍里,落得最后的一个突然倒下马来!
“说时迟那时快!荒草萋萋的旮旯地里,一人一跃而起!一出手就死死拽住了马嚼头。大马乍然受惊,嘶鸣不已,又跳又甩,还是被跃起的人踩上了马鞍,紧勒马绳,那马慢慢就乖下来了。座上人骑马奔来,我方才看清,偷袭马匪、制服马匹的竟是一个女子!”
李淳风听着咂舌:“一个人就敢偷袭马匪,孤身抢马?”
赵后瞻大手一挥:“那可不!这时女侠说,自己是从遥远西国而来,因人生地不熟,生活颇为艰难,无奈之下才以打劫马匪为生。今天遇到我们,见到她还没逃走,便希望能入伙。那群马匪发现少了个人,肯定要寻回来报复,不如与她合力打跑马匪。”
“哎呦,要是她不偷袭马匪,不也就没这回事了吗……”
赵后瞻再喝下一口酒,清清嗓子:“理是这么个理,但我见此女侠,武艺高强,有勇有谋,说不定真能反杀马匪,把我那折出去的货全拿回来呢!就答应了她,给了她咱家丁用的柴刀长枪,正在整顿货物呢。那群马匪果然折返回来。烟尘四起~马声隆隆!”
卡珊德拉对这般冲杀的场景并不陌生,不过这帮马匪和真正的精锐骑兵还是有所差别的,他们的马没那么健康强壮,武器也顶多能够对付下平民。
她屏气凝神,冲在最前面的马匪已然紧握长槊,势欲冲过来将人挑飞。卡珊德拉在恰当的时机下腰避让长槊威力十足的冲刺,反手将对方挑了下去,家丁们立刻一拥而上,拿着木棍狠狠扎掉下来的马匪。
卡珊德拉勒转缰绳,继续向着阵型散乱的马匪冲去。这群没受过训练的马匪压根不知道什么骑兵冲锋阵型,卡珊德拉秩序仗着赵后瞻给的好马快速冲锋穿插挑人下马,一飞一个准,轻松得甚至让她觉得有些无聊了。
将几个马匪全打下来,家丁们都情不自禁的大声叫好。卡珊德拉停下马,看着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马匪们,向赵后瞻说:“我会把你丢失的货都找回来,只要你们在这等一会。”
赵后瞻看看被绑起来的马匪:“女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群马匪不愿说出货物去向,你要怎么找?”
“给我一个时辰,我会帮你找回来。就算拿不回来全部,我也会把最贵重的那部分拿回来。”
卡珊德拉的语气笃定,赵后瞻既不信她能有这个本事,又有些意动:左不过再等一个时辰罢了,剩下的时间还够走到下一个镇子取,况且现在这年头世道乱,跑一趟生意不容易,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他吩咐奴仆取一支香和香炉来,当着卡珊德拉的面点上香,指着缓慢燃烧的香说:“那批货最值钱的是一包丝绸,还有细麻布。这支香正好能烧足一个时辰,若是等香燃尽还不见你回来,我就带着人走了。”
李淳风听得入神:“所以,胡女是在香燃尽之前赶回来了?”
“岂止!香燃了还不到一半,她就带着我的丝绸回来了,还叫走了我几个人一起去把剩下的都搬回来了!谢天谢地,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办到的。”赵后瞻酒力上脸,满面红光,“我赵某人素有识人之明,对有本事的人绝不亏待。这胡女弓马娴熟,武艺高强,混下来没一个人不服她的。现在这世道,跑生意的,还是得有高手傍身才安心啊。”
李淳风嚼着花生米,咂摸着油香滋味:“可是这异邦族类……”
“哎,李公子的担心,我岂不知道?都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可这世道难啊,公子可听说过朱粲之名?”
“朱粲?”李淳风想了会,“临行前,母亲是叮嘱过我要防备道上的朱氏军队……”
“说的就是朱粲!”赵后瞻放下筷子,愤然道:“那朱粲穷凶极恶,之前流窜江淮一带,以劫掠为营,抢不到粮食,就把年轻肉嫩的妇女儿童抓来活活烹了吃。有主动投靠他的士子,礼遇了没几天,也进了他的五脏庙。此等罄竹难书、十恶不赦之辈,在闰月的时候入长安投降,还被封了个劳什子‘楚王’!”
李淳风“啊”了声,看了眼苏檀,不知该如何应答。
赵后瞻余怒未消:“朱粲祸害江淮久矣,这样的畜生玩意儿都能登堂入室,为朝廷所用。那我赵某人聘用一个异族胡女看护商队家仆,又有何妨呢?”
话已至此,李淳风也是无言以驳,只是对自己行将上任的官场和未来不免生出疑虑忧惧之情,沉默的一口口吃着菜。
苏檀开口了:“敢问赵先生,这位胡女是何以知晓马匪将货物藏在何处呢?”
赵后瞻喝口闷酒,摇头:“我亦不知,她似乎天生比别人五感更敏锐,老远就知道你要来。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许是有什么不得外说的家传之秘吧?”
苏檀沉思起来,李淳风喝着酒。
饭桌上沉默良久,还是李淳风先打破沉寂:“说了胡女这么多,我等还不知道胡女究竟姓甚名谁呢,不知她有没有取中原姓氏……”
“卡珊德拉。”沉稳的女声切入进来,回答的人站在窗后,隔着窗纸人影绰绰,“我叫卡珊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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