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客栈最好的包厢内,沈和欣早就备好了酒菜,只是赵意欢终归要辜负了这般美酒佳肴。她脱了衣衫窝在旁边的黄花梨木躺椅上,沈和欣手里拿着活血化瘀的膏药,一圈一圈轻轻涂抹在她背部乌青的地方。
使劲嗅着眼前的菜香,赵意欢只能捧着一碟腌话梅,挑了个头最大的几粒丢进嘴里,虽然嘴里头嚼着酸甜,但眼神还是时不时扫过桌上的笋干鸭汤、酱肘子,特别是那碗蟹黄豆腐煲,她实在是馋的很,憋屈道:“酒不能喝,我只吃菜行了吧。”
“浓油赤酱的,也都不许吃。我已经吩咐厨房煮了鲍鱼海参粥,那也是好吃的,先忍忍吧。”避开赵意欢背上乌青的地方,沈和欣轻拍着她的肩膀,语气中有些责怪。
“鲍鱼…海参…”赵意欢嘴馋,又吃了话梅开胃,光是想象,那股鲜味仿佛已经钻入了她鼻中,“那就先谢过沈老板了。”
沈和欣将一罐子的药膏都涂到赵意欢背上才罢手。
正巧厨房准备的鲍鱼海鲜粥也被送上来了,赵意欢拢好衣衫,乖巧地坐在桌前,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这一大桌子佳肴倒是只有沈和欣一人享用了。
“现在是饭点,你不用去陪司马和刺史他们吗。”
“我已陪那几位吃过茶了,我留在那也没什么好说的,那几位叔伯都是父亲的门生,也不在乎这么多规矩。”沈和欣细嚼慢咽说道。
“这样啊。”赵意欢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突然想起沈和欣陪在她身边会不会得罪了几位大人,现下听她这么一说便是彻底安下心来吃粥。
鲍鱼鲜甜,海参软糯,虽说没有加任何辅料,只与白米一起炖煮,但一点鱼腥气也没有,赵意欢很快便吃了个精光。
“这也太好吃了吧,沈老板,你客栈里这厨师手艺也太高超了。”
“厨娘心细,这鲍鱼和海参都是仔细清洗过的,又全程盯着火候,哪会不好吃。”
“你怎么知道?”
“客栈里的伙计,大到掌柜,小到洒扫,全是我亲自挑的,自然是一清二楚。”沈和欣喝着茶,淡淡道。
“你也太心细了吧。”赵意欢夸张地说着,手却不老实地将筷子伸向了桌上的萝卜牛肉汤。
沈和欣自是看到了,但因得了夸奖,心情愉悦,而萝卜牛肉也算不得辛辣之物,故而假装未瞧见,“那便多谢姐姐夸奖了。”
一碗不够吃,赵意欢又要了碗燕窝汤,也是一样极好的手艺。
说起来这岁安客栈还真是特别,除了外头几个看门人是男人以外,客栈里的小二、厨师、掌柜全是女子,刚刚给她送燕窝和粥过来的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知道你这客栈只招待女客人,没想到连伙计也都是女的。”
“这样可以为一些女子提供些赚钱的途径,而且入住的女子也会放心些。”沈和欣朝着窗口往外面熙攘的街道望去,路过的诸多女子在看见门口的招牌后都是一脸惊喜的神色,她嘴角淡然一笑,这便是她做这些事儿的目的。
九方县一事之后,她算是彻底明白,夏朝疆域并不都是翰京之景,也并非都是祥和安宁,若当日赵意欢并未出手,怕是从崔宅池塘捞出来会有六具尸体。
她身为宰相之女,出门身带家丁仍会遭遇绑架,那些独身一人出门的女子又该如何防范未知的风险,还是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她们至少得有个安宁的地方可以歇歇脚吧。
“反正我有雇武行的人负责客栈外围的安保。”从窗边重回餐桌前,沈和欣又沏了杯茶,盯着上面的浮沫良久,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最后倒掉浇灭了一旁的火盆,“客栈内有男人是最大的隐患。”
“这么关心我的客栈,怎么不多关心自己,救人反把自己伤成这样,你未来几日可不许动武了。”一眼没盯住,赵意欢便又偷偷盛了几勺蟹黄豆腐煲,沈和欣立马没收了她的餐具,有些嗔怪,“习武之人不是惯会忍的吗,怎么你这般忍不住。”
“现在正是螃蟹最肥美的时候,我最爱螃蟹了,忍不住一点啊。”蟹黄味美,蟹肉鲜甜,虽清蒸最好,但无论跟什么食材搭配也都是绝配,巴巴地望着眼前那碗色泽诱人蟹黄豆腐煲,赵意欢真是欲哭无泪。
虽然自己也没吃多少,但沈和欣还是立马叫人撤走了这一大桌子菜,免得赵意欢又手痒难耐。
她没别的什么爱好,唯美食而已,偏叫她受伤之际遇上了顶好的佳肴,偏身旁还有个大夫时时盯着,赵意欢撇撇嘴,又坐到那黄花梨木躺椅上拿起那碟腌话梅,实在看不得这场面。
被招呼进来的老妇人规规矩矩收菜,却老是觉得有道目光在盯着自己,东家在场,她只敢悄咪咪抬眼,只看见旁边躺椅上的红衣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手中的每一道菜,她每收走一道,那姑娘的嘴就瘪下去一分,活像小娃娃似的,而她常是没什么表情的东家却是难得将笑脸放在面上。
关上包厢的门,那老妇人摇了摇头,还真是琢磨不透这场面,但只一点她明白,她东家是个活菩萨,不仅给了年老体衰还被赶出家门的她一条活路,还收容了许许多多无家可归或生存困难的女子,既是如此,那她身边的姑娘定然跟她一样,也绝对是顶顶好的人。
这么想着,那老妇人便抛开了脑中杂七杂八的想法,反正她只管本本分分地干自己的活,老老实实为客栈着想便好了,东家可是将管理的活儿交给了她,她可得上心安排好了。
包厢内。
“别哭丧着脸啦,晚上我吩咐厨房炖野参乌鸡汤,滋补又味美。”
“可是野参味重,我不爱喝。”
“那茯苓莲子汤如何,你不是爱吃莲子吗?”
“也不爱茯苓。”
“那便红枣、黑豆、薏米仁…这些都随你喜欢。”
……
上元四十三年,八月二十一。
秋雨骤至,秋风萧瑟,裹紧了自己的黄色小袄子,闲来无事的赵意欢捧着一盒刚出炉还热乎着的桃酥,优哉游哉地靠在摇椅上,一边啃着桃酥,一边望着门沿落下的雨滴,打量起街上行色匆匆的路人。
秋天到了,人总是变得心思敏感起来,赵意欢也假借着秋意,悲悲戚戚地故作感伤起来,但她确实也没什么值得伤心的事情,最后憋出几句“生意惨淡啊”、“日子无趣啊”、“前途渺茫啊”,边感叹一句就边吃一块桃酥。
盒子里的桃酥很快就见了底,铺子里也突然涌进了一群官差,赵意欢吓得赶紧起了身,手中的食盒被摔倒了墙角,还有些桃酥的碎屑刚好就落到了领头那位官差的鞋上。
实在是离几位官差大哥太近,赵意欢抹了抹嘴,打算后退几步,没想到又绊倒了身后的摇椅,一人一椅全都跌翻了过去。
实在是太丢脸了,赵意欢人后的表情实在是精彩生动,五官全皱在了一起,轻轻地叹了口气后立马换上了一幅谄媚的笑容,假装若无其事地起身,顺手扶起了摇椅,一脚给它踢飞,“不知道各位官差大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啊!”
虽然几位官差看不见赵意欢的变脸速度,但闻声赶来的后厨伙计可是将自家老板精彩绝伦的变脸表演全看在了眼里,那速度,那转变,不去唱戏都可惜了,不过这些事他可不会告诉别人,这儿的待遇真是不错,他可不想卷铺盖走人。
好在这会儿铺子里没什么客人,赵意欢这副窘样也只有几位官差大哥和后厨伙计看见,否则她可真要伤春悲秋,“感伤”几日了。
为首的官差大哥打扮与其余几人都不太一样,其余人都身穿捕快样式的衣服,只他身着浅青色的官服,腰间还有一把鎏金蟒纹的横刀,面中那对浓眉犹为显眼,看上去精气神都比旁人高出一截,见到赵意欢这副窘样也不曾牵动嘴角,不像他身边那几个,竟还笑出了声来。
“我是洛川县县尉曹赟,八月十九,你可曾见过苏清?”
八月十九?赵意欢自然记得,不就是前日,那日还是岁安客栈开业的日子,她记得清楚。
“见过的。”
“你知道她失踪了吗?”
失踪?!赵意欢皱眉,官差来一般没什么好事,她心里已有所准备,但却没想到准备还是做少了。
“为了尽快侦破此案,希望你能将当时的情况尽可能详细地描述。”
“明白。”赵意欢自然不会隐瞒,照实回答,也希望官府能尽早找到苏清。“当日我原是要去岁安客栈的开业典礼的,吃完早膳路过湖心亭,那时我本想离开,但却看见她欲跳湖轻生,随即便救下了她还开导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说她也要回家就离开了。”
赵意欢话才刚说完,人群里就挤进来一个“球”,“有什么好开导的,我看就是你教唆拐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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