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赤茧裂(二)

意欢并未带溪儿同去南市河段,毕竟还是有些危险,便让许光峡带着她先去翰京玩些时日。

这一趟又是剿水匪,四年前还有师父在暗处兜着底,如今就只剩下她一人。

好在这帮人没当年窦氏父子那么厉害,倭人也并未将手伸那么长,同样的路数更加好使。

她使了点银钱,说是请一伙走镖的兄弟替她顺道送一箱书画,实则自己躲进箱子里,等到被那伙水匪劫了,接下来的事就好办许多。

等到将人一网打尽,她便一把火烧了水匪寨子。

其实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本是直接可以往翰京去了,毕竟她这份礼要送的有价值还得再等上几个月,但以那几位的本事,这会定是赶来了,她也不是个绝情的,索性再登上几日。

一日后。

城外的芦苇荡,大大小小的水鸟低飞掠过,荡起阵阵涟漪,一圈一圈,不等消散就被挡住,一艘乌篷小船停在当中,船头的位置挂着一面小旗,黄底朱色的“洪”字不打眼,不远的岸上,有三两人守着。

意欢替四位斟满了茶,对上了几位阴晴不定的眉目。

“实在对不住,被人追杀了,躲了三年才敢出来。”她说得轻巧,好似这不过只是件寻常小事。

但这副模样落到几位“兄长”眼里,却更让人却自责和怜惜。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陆淮左率先开口:“是三年前害你受伤的那伙人?”

“是也不是吧,他们不过是听命而行罢了,算不上什么。”意欢摇摇头,手上的动作却没闲着,打开了桌上的食盒,这里头都是她这几日在城内吃过的顶好吃的小食。

陆淮左几人自然是知道她这是在为自己的不告而别而赔罪。

意欢不知所踪的第一年,他们寻遍了大小山川河道,甚至于洪生帮的生意每做到一处,他们都要在当地寻找一丝她可能经留过的痕迹,虽然都是一无所获,但他们总是安慰自己,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直到一年前,还没放弃的四人同时收到了一个匣子,那匣子里头装着的是四张花色各异但数字同为七的叶子牌,他们这才确信她还活着,这才安心等了两年。

四人皆是暗叹口气,接过了她斟满的茶杯和递来的小食。

“南市河分堂的兄弟说前日这一带的水匪被人端了,此事是你做的吧。”好在是平安归来了,陆淮左不再纠结前事,他未参与过的总归没理由深究,现下她为什么突然出现在南市河,这才是他所心存疑虑的。

点点头,意欢如实道:“不错,我原先还在疑心呢,这河道统一都归官府管了,怎么这水匪还猖獗起来,这你们能忍得了。”

果然,陆淮左浅笑,更早时候,洪生帮南市河分堂的兄弟传来消息,说是在南市河好像见过长相颇似帮主夫人的姑娘,他当时便打算动身来这一趟,刚到又听说了南市河水匪被某位好汉一锅端了的消息,心里头的猜想便更确定了。但转念想到此地官府的德行,他害怕这般张扬是否会害得她又被人盯上,目上双眉又不由得蹙起。

“意欢妹子,不是我们不想出手,只是…南市河的水匪…他是…”胡济咽下口中的食物,插嘴为难道。

饮下一口茶水,意欢拢了拢衣袖,复抬起头:“是和官府有勾结的。”声音有些无奈,有些意料之中。

“你知道,那你知道还…”蒋兆泽皱眉,欲言又止。

“别人有求于我,我要去取些被他们劫走的东西,便顺手便把他们的老窝端了。”换回狡黠的笑,意欢捻起一块茶花糕,随口一答。

闻言,四人愣神之后便立马反应过来。有些人骨子里的某些东西是历经风霜雪雨都不会改变的,对于意欢而言,这种东西便是一股爱打抱不平的仗义侠气。

随后,陆淮左淡淡笑道:“劫了不该劫的东西,怕是他们在牢狱里想破了天也不知道他们如何能在官府的包庇下还落得这个下场。”

“这群祸害千年的玩意儿,做什么不好,非得当匪,又不是被逼的落草为寇,早早解决了,也省得闹心。”回想着那一张张禽兽的脸,意欢制住了自己想要在拿一块茶花糕的动作,瞬间倒了胃口。

当初,她为了扬名,单人挑了龙虎山的山匪,那里头的多是劫富济贫之辈,可到了董老板和一群乡绅的口中,这群人便成了打家劫舍、强掳少女的无恶不作之徒,而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激起江湖义士的侠义心肠,好让人替他们免费办事。

这世上多的是人走投无路还能坚守最后的底线,也有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主动一步步将底线降到低无可低。

龙虎山的山匪是前者,南市河的水匪却是后者,都是匪,二者却有天壤之别。

强忍着恶心,她偏头饮尽茶水。

陆淮左皱眉,想了想,并不质疑她的决定,只不过他有旁的要担心:“官府与他们勾结已有两年,你断了人家的财路,外头怕是翻天覆地也要把你找出来。”

船舱内骤然冷清下来,乌篷顶部驻足的水鸟整理整理翅膀,压得小船入水三分后便飞远了。

意欢倚靠在船沿,右手垂入水面,撩起波澜:“我本身也没想躲的,”沉默片刻,她索性将整个人都靠上去,双目盯着漂泊的浮萍瞧,“况且他们暂时认不到我的,无非就是一群无头苍蝇盯谁都可疑,目前来说,你们洪生帮还是他的首要怀疑对象。”

顺着她的话,陆淮左右手轻敲刀柄,满不在乎道:“无妨,洪生帮在南市河的分堂只不过叫着好听点罢了,总共才二三十人,受不了多大影响。”

“那便好,我马上要去翰京了,若是你们能撑到中元节以后,此事便可迎刃而解。”她非完人,这些年更是讲究将事情做到尽善尽美,终究还是害怕在结果出来之前牵连到洪生帮,听到他所言,暗舒口气,再没什么顾虑。

抖落水珠,她转过身来笑:“我明日就动身去翰京,你们回去吧,不用再担心我会不告而别了。”

不好逗留太长时间,许是这些年四处颠簸惯了,溪儿总是很没有安全感,离不了她。

因掩人耳目,在外,她一直让溪儿唤她阿姐,但这三年下来,她确实当她如亲阿姐一般。

自出神中醒来,意欢望向四人暗示放心,起身正打算让船靠岸。

“意欢…你有告诉过周岐越你的消息吗?”陆淮左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有些出乎意料,意欢转过身来,不解他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没有,他怎么了吗?”

陆淮左微皱着眉,手覆在腰间的双刀上,幽幽叹:“这些年,洪生帮与他合作数次,但他还是在姑苏安插了眼线,就在我们收到你可能出现在南市河的消息后,他的眼线…断了。”他抬手,与她对上双目。

“看来我回翰京还得先去拜访他才是。”撑着竹帘,意欢歪着头,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当年那一别,其实有些事也算是已经说明白了,看来有些人还是在意的很。

***

她当然不会去拜访周岐越,如今作为九分阁真正的老板,她正命人加紧赶制七月十四即将上新的首饰。

早就打算关了赵氏点心铺,方氏兄妹却坚持要等她回来,她索性就将人安排入了翰京,沈和欣手底下的铺子,被她改成了九分阁卖珠宝首饰。这些年,“封喉判官”手上的消息全都集中在了九分阁,同理,自翰京收集到的消息也都先集中在九分阁再送到她手里。

只不过九分阁背后的生意方氏兄妹都不清楚,消息集散的事儿都是许光峡在打理。

“掌柜的在吗?”外间传来少女的铃音脆响。

意欢嘴角勾笑,拦住了方兰儿想要掀起帘帐的动作:“这个我接待,你挑的簪稿我才放心。”

青衫粉群双环髻,双手规矩地交叠在衣袖内,来人打眼瞧便是大户人家的丫鬟,见里间只出来个意欢,后撤了半步,点漆般的眼珠子戒备地往她身上瞧:“兰儿姑娘呢,从前都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兰儿姑娘在里间忙着新货,今日便暂时由我接待。”意欢堆笑,态度十分殷勤,眼里全是对做生意的渴望。

那丫鬟很满意她的态度:“过段时间便是我家老爷的寿宴,我家小姐想要定制一套首饰,你们家有什么稀世珍品都拿出来吧。”

“不知道贵府老爷的寿宴是什么时候。”意欢伏低做小,一个眼神,旁边的方竹立马有眼色地搬来张圆凳。

“永祥街谭侍郎谁人不晓,寿宴就在七月十三。”那丫鬟点点头,提起衣摆坐下。

难怪说做丫鬟也要讲志气往高门大户里挤,这副姿态确实比市井人家的姑娘要规矩、含蓄的多。

“那真是不巧啊,”早就调查过的意欢双手拍腿,故作惋惜道,“我们家七月十四正要上新一批珍品,那批货才配得上小姐。”

“那是自然。”丫鬟抬首,很是受用,眼神里是止不住的得意。

“不过,”意欢抬手,方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匣子,“我手里头刚好有批成色极好的。”

紫檀木雕花卉纹的四方镜匣,花纹底描了金,雕刻的花心嵌着温润的翡翠,前边和两侧开合的面叶拍子是铜质的,其余能看到的面都安了掐丝珐琅。

如此这般的匣子拿出,料想可知,里头的哪会是凡尘俗物。

那丫鬟一翻开匣盖便知这是配得上他们家小姐的东西,连去几家铺子无果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家小姐要了。”

“姑娘定是行家,眼光是极好的。”意欢忙示意方竹将匣子放上铺子外的马车,又从一旁的柜台取出个红木长匣,“我这还有条银链,上面坠着的是南海的珍珠,上乘货,素雅简洁,与姑娘甚是相配。”说罢,便将东西送到了那丫鬟手中。

跟在小姐身边见惯了谄媚逢迎,像意欢这般不刻意还知分寸的确实少见,见状,那丫鬟态度不知好上多少,对她也客气了些:“银子我待会儿会差人送来的,九分阁的东西我们小姐向来是满意的。”都是看人家脸色生活的,她也愿卖她个面子,九分阁以后的熟客可少不了谭家。

“那便多谢姑娘了。”

马车渐行渐远,意欢还站在铺子门口挥帕张望。

一旁的方竹无奈:“掌柜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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