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四十三年,八月二十三。
赵意欢最近新学了几种糕点的做法,正在后厨和伙计讨论着改进方法。
在铺面的伙计突然进来,说:“掌柜的,有个小乞丐找您!”
赵意欢放下手中的擀面杖,随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两下,到了铺子外头,果然有个和苏清一般大的小乞丐候在外头,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赵意欢往常总会把一日之内卖不掉的糕点
吃食分给周边的乞丐,瞧这个小乞丐的样子怕是好些天都没吃过东西了,就回去拿了些刚出炉的薏仁糕给他,“何事?”
“是罗姨,她托我给你捎个口信,她说她知道了断绝文书的事,瞒着苏武,想约你在东华街的甄氏茶铺谈谈。”
原来是罗姨,看来她也是认清了那一家子人。
赵意欢也顾不上制作新点心了,吩咐了几句,脱了围裙就往东华街奔去,既是瞒着苏武的,她可要快些了,别叫那男人有所发觉。
东华街与她所在的永乐街有些距离,她轻功不错也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才到了小乞丐口中所说的甄氏茶铺。
她知晓东华街一向是没什么人气儿的,但这儿实在是太冷清了,都快赶上几个月前的九方县了,街道上没什么人影,到处都是细小的河道,原本该候着的罗姨是半分身影也没有,她现下才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赵意欢皱着眉紧盯着周围的环境,再待一盏茶时间,若是罗姨还没来的话,她也不会再等下去了…
涓涓细流拍打在岸上的声音惹的赵意欢心烦,她不会凫水,因此不会靠经河道多的地方,虽然她胆子颇肥,但往常即便是听京川河画舫上的曲儿也是要离岸边远远的,更别说现下在这河道密集的地方了。
一盏茶时间也待不下去了,赵意欢拔腿就要离开,管他是不是真的,这地方她是一刻也不想留了。
但不过踏出去三步,赵意欢却突然觉得有些发晕,撑着茶铺的桌子,使劲不让自己倒下去,但她的眼神已经开始虚幻,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能约莫分辨出一个大致的形状。
竟是中了暗算,赵意欢心中暗叫不妙,想她好歹也是七杀门的隐刃,未想到却是倒在苏家人的手下,这事要是等她下到地府去,牛头马面怕是都得羞愧地给她赶回来。
等到她实在撑不住,胡同巷子里突然冲出许多黑乎乎的人影来,手上拿的似刀似剑,全是冲着她而来。
腰间的荷包还有些小飞镖,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的,今早她还新加了些飞蝗石进去,没想到这没快便派上了用场。
只是她现下中了药,眼前的人影开始重叠起来,一切都变得有些光怪陆离,别说是退敌了,便是能准确地击中人都有些困难。
这些人因为赵意欢掷出的动作而未靠的太近,但她听到了“叮铛”几声,知道自己掷出去的暗器怕是全被挡住了。
趁着还有些意识,赵意欢强撑着起来,往河道冲去,待在这儿只能是个死,倒不如搏一搏,希望苏武找来的这些人都是些酒囊饭袋,也不敢闹出人命。
只是还未跳入水中,河道对岸突然射来一只暗箭,赵意欢没反应过来,躲避不及,右肩传来钻心的疼痛,连人带箭就要没入水中,那瞬,她满脑子就只剩下一句“完了”。
可就在她该将入水的那一刻,赵意欢却并未觉秋水寒凉,反而是感觉腾空而起,似是被人抱在怀里。
赵意欢竭力想睁开双眼,但因药效和伤势的缘故,只能勉强睁开一点缝隙,但看不清此人的长相,倒是此人的束带划过她眼前,叫她看清了上头绣着的凶兽纹样,是混沌?或是穷奇?
还来不及她细看,嘴里刚蹦出来“多谢”两个字,随后便立马昏厥了过去。
…
梦中,她大展拳脚,将暗算她的宵小一网打尽,正要抬手庆祝,右肩突然疼痛难忍,她皱眉吃力,惊觉这是在梦中,却怎么也睁不开双眼,那些原本倒地的小人却突然挣脱了束缚,一个个被恶鬼附身了,力大无穷,猩红着双眼将她钳制在原地,她怎么也挣脱不开。
耳边忽然听见沈和欣的呼唤声,好似远方传来的,有些不太真切,“意欢…意欢…赵意欢,快醒醒!”
突然就有了力气,她一把退开身边的人,紧接着眼前是黝黑一片,一束微弱的光线透进来,她挣扎着将眼睛打开一条小缝,适应过后便完全睁开了双眼。
这儿不是她的厢房,应当是在岁安客栈里,空气中还有股淡淡的药香。
沈和欣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左手,见她总算是醒过来了,又探了探脉搏,双肩一落,总算是舒了一口气:“醒了就好,你刚刚发热,又被梦魇缠住了,若是不及时醒来,怕是以后会是个痴傻的。”
赵意欢虽是醒来,但仍是头昏脑胀的很,想来是发热的缘故,现下觉得格外口渴:“和欣,我想喝水。”
沈和欣立马倒了杯温水,又拿出一根芦苇管,小心地放到赵意欢唇边,“要慢慢喝。”
芦苇管细,赵意欢又是口渴难耐,花了好些时间才喝光了杯中的温水,正要开口,却被沈和欣打断了。
沈和欣知晓赵意欢要问些什么,她有伤在身,说话伤神,“曹县尉救的你,官府已将那些歹人一网打尽,是烟霞楼的陆老板的小妾找人伤的你,此外曹县尉还抓住了几个跟着你的混混,是苏武雇来的。”
陆老板的小妾?赵意欢脑子混混沌沌,一时没想起来自己和他有什么过节。
“这个小妾是曹宇的姐姐,曹宇死了,她因此对你怀恨在心,一个月前就计划了此事,还意图将罪名安给苏武,现如今已经被关到了洛川的县狱里。”沈和欣解释。
赵意欢脑子里慢慢理着思绪:原来此番自己险些丧命是中了两波人的套,最主要是那陆老板的小妾,那迷香和小乞丐估计也是她准备的,苏武是找了些小混混,但还没等到动手就被曹县尉抓了个正着。
“那为何我当时会晕乎乎的?我不记得我中过迷香。”只这一点,她还不太了解,若当时还有意识,她不至于应付不了那群人。
沈和欣解释:“传话的小乞丐身上有迷香,只是因为当时你身上都是糕点的味道,再加上用量小,你并未发觉。这药猛地很,你跑了一个时辰让它足以发作全身。”
“……”
竟是这个理由吗,赵意欢真是语塞了,牙根一紧,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床褥松软,赵意欢躺在上头,渐渐地清醒过来,稍微一偏头便看见自己被包扎好的右肩,上头还渗着血,便是轻微动一动都有些牵扯到伤口。
沈和欣注意到她的动作,忙按住她的手臂,脸上焦急的神色都要快溢出来了,“不可乱动,此箭虽未淬毒也未伤及要害,但箭头两端有倒刺,导致创面颇深,你若是随意乱动,怕是又要流血了。”
赵意欢听话,不再乱动,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床边帷幔上的靛色流苏,想起当时的情况,还是冷汗直流,呢喃道:“此次若是没有曹县尉,我怕是交代在那儿了。”
“你知道便好,”闻言,沈和欣掖了夜被角,转身坐在了躺椅上,谁知道她昨日在师父那帮忙的时候看见半身都是血的赵意欢被送进来时心里有多慌乱,差点连银针都拿不住,“旧伤未愈又添新伤,比在九方县还鲁莽,我真是要限制你不要插手苏清的事了。”
听到这话,赵意欢真想挣扎着起来,但一想到沈和欣的叮嘱,还是老老实实躺着,“别呀,此事也不是苏武那家伙做的,况且他已经被关到了牢里,我们接下来也会方便许多,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不是还有我嘛,苏清知道你受伤后还过来找我哭过,说是不想拿断绝文书了,她要回苏家去。我好歹将她劝下来了,你若是再有个什么意外,便是让她寝食难安、良心有愧了。”
“唉,她胆子那么小,我受伤的事应该瞒着她的。”赵意欢有些无奈和委屈,她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哼,”沈和欣冷哼了一声,斜眼瞥着她,虽说对伤者应当要好言相待,但她怎么也缓不下语气来,真是被赵意欢受伤吓的不轻,“这怎么瞒得住,师父那不收过夜病人,你是我差人抬回来的,她就在客栈帮工,定然是将你的病容看了个一清二楚。”
兴许是知道自己太莽撞了,赵意欢缩了缩脖子,一句话也没说。
而沈和欣也意识到自己话中带刺,两人就这么静默着,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日落西山,有人敲响了厢房的门。
来人是苏清,小姑娘畏畏缩缩,手里还端着碗白粥,这本来是小彩的活,但她知道要送到沈和欣房内便揽了下来,双眼不断往门后的床榻方向瞟去,“沈姐姐,这是意欢姐姐的粥,我想…”
她话还未说完,善解人意的沈和欣就将她迎进来,顺势关上了厢房门。
放下手中的白粥,苏清也是不敢有进一步动作,虽然她真的很想看一眼赵意欢,但深知自己只是个帮工,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是苏清吗?”躺在床上的赵意欢被帷幔遮住了视线,看不清来人是谁,但她认得到苏清的声音。
“是我。”小女孩已有了哭腔。
沈和欣立在一旁,拍了拍苏清的肩膀,轻声道:“去吧。”
苏清得了许可,便立马飞至床榻边,豆大的泪珠落了下来:“意欢姐姐对不起…都…都是因为…我…你才…”
“哎呀,不哭不哭,伤口不深,我也不是很疼的。”赵意欢赶忙安慰。
“骗…骗人,你都…抬不起手来。”
小姑娘一向会抓重点,赵意欢在心里苦笑,这该如何扯谎瞒过去。
“是我绑的伤口,绑得牢固些,让她动弹不得,也没法出去闯祸。”坐在一旁的沈和欣喝着凉茶,冷冷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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