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必在门口等着,这儿的人认得你,你若是愿意,翻墙进来都成。”信步上前,推了门,周岐越微微一笑。
“我在您眼里竟是这般随意翻墙的人吗?”听他这般所说,赵意欢撇撇嘴,“翻人墙头这种事我可不敢在您宅邸里干,旁边就是提案司,若是被他们瞧见了,我岂不是要被关到您出手相救才成,又欠下好些人情,”她有些不满,旋即打量了后头有无人跟着,奇道,“就您一人回来吗!我就说您将御风大人留在身边有大用处吧。”
“姑娘高见。”周岐越回望她,忍俊不禁,顺道将人引进了书房。
赵意欢讪笑了两声,默默坐在了他身边,伏在桌上将这一日打探到的消息尽数托出。
他只是点点头,又倒了杯茶水推至她面前,面色无常。
赵意欢不解地将他瞧着,所说死者为大,但蒋玉楼所作的种种皆是令人不齿,他听了这些好歹皱下眉头吧,怎似平常般平静。
“怎么,你也希望我义愤填膺,或是干脆将这个案子随意销了?” 周岐越沉默着听她说完这些,挑了眉缓道。
“不是,”赵意欢憋闷着摇头,耷拉张苦脸,“我只是觉得为这么一个人伸冤实在是不值当,更别说我们这些天为了这个案子已经直接或间接的遭受了许多。”
抬眼见她闷闷不乐,周岐越不由地多说了些:“我们所遭遇的说到底其实与本案并无任何干系,”神色缓下,他声音轻柔,“虽不知你那夜都知道了些什么,但我们今日所遭暗算是他想给我办案添些赌,并不是想阻挠我找出杀害蒋玉楼的真凶。”
“为何要给您添堵?”赵意欢立马问道。
沉吟片刻,周岐越摇头失笑道:“陈年旧事了,只不过是输给我一场马球赛而已,竟然叫人记了四年。”
官场水深,高门贵族之间也有许多弯弯绕绕,周岐越云淡风轻地一句“马球赛而已”,指不定背后又是什么样的阴谋算计。
赵意欢懵懂地点点头,旋即眉头一皱,意识到思绪被扯远了些,失落道:“可那又如何,他即便是不出手,我也不想再参与到这个案子里了。”
“我…”赵意欢颇懊恼地叹口气,将脸埋到了臂膀中,只露着双眼在外头,“我若是早知道打探来的是这样的消息,就不跟御风大人抢这项差事了,省得心情不好。”
“可你还是将这些都告诉我了,不是吗?”他盯着赵意欢的后悔的眼睛,笑,“你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赵姑娘是个嘴硬心软的,明白破了此案不但是为了寻一个真相,而是为了给所有牵扯其中的人一个交代。”
赵意欢梗在心中的一根刺就这么直白地被拔出来了,闷声狡辩道:“那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将这些线索告诉您,您一样会派御风大人去打探的。”直起腰,半阖睫翼,她叹,“而且我怕您怪罪我,而后牵连到沈和堇。”
周岐越的笑容瞬间僵住,见她一脸清白,毫不避讳的神色,就算明白自始至终是他曲解了这二人的友谊,仍是会失神恼住:“我像是这样会牵连无辜的人吗?”
像。但赵意欢只敢在心里点头。
半开的竹窗外,夜风拂过,桌上的烛火摇曳,衬得周岐越面色晦暗不明,有蜡油顺势滴落,他点过,在桌上写出一个“安”字。
安?赵意欢脑中瞬间闪过的是安府和安念小姐。
“提案司人在试炼之初就明白一生唯“命”、“安”二字而已,这命自当是皇命,而这安则是社稷安。”周岐越沉声,“在破案和缉凶的过程中,提案司不管是非、不论善恶,一切自有他人裁决,这不是我们该关心的,”换了没有沾染蜡油的那只手,他又点了点意欢的脑门,“若是连提案司还要纠结这些,官府都消极办案了,这社稷就乱了。”
闻言,赵意欢顿住,他若是知晓她入了七杀门,一切凭是非、善恶而行,会不会认为她在搅乱社稷,不讲一点儿情面?虽说他们之间也没多少情面。
那就把这些事儿都捂严实,赵意欢沉默片刻,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神色:“算了,不纠结这些了,我这些消息对您有用吗?”
“自然是十分有用的,受过威胁的小贩,曾经追捧过崔眠音并知道她死讯的人,抑或是蒋玉楼曾去赌坊的债主,这些人都有可能是凶犯。”周岐越点头。
杀人动机不论大小,这她明白,只是这范围委实太广了些,这人怎么还说消息十分有用。耸耸肩,赵意欢:“您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
周岐越未回应她,斟了茶浅尝一口润润唇:“此案关键在于凶器和凶案现场。凶犯会去盗取并用崔眠音的杂耍道具动手,足以说明他认识并了解崔眠音的过往,可将小贩和债主的嫌疑暂时剔除。当日孙德清和崔眠雪一直待在柜台后,有人可以作证,亦可暂时撇清嫌疑。我已命御风去详记孙德清的口供了,特别是当年的彩云班的过往,约莫明日便能拿到口供。”
赵意欢不作声,似懂非懂地听这一连串的分析,歪头静待他继续往下说。
“而关于那凶案现场,我考虑过后,还是觉得只有姑娘才能胜任此事。”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点着,周岐越低头想了片刻,噙笑开口。
赵意欢一愣,瞠目看着他,并用手指着自己:“我吗?”
周岐越挑眉看她:“不错。”
嗯?这倒是奇了怪了?周副指挥使倒是有主动求人的时刻。她放下手臂,将身子往后靠,满腹疑虑地看着他。
“蒋玉楼所在包厢在一楼,有三个通道,除了门以外,一个是看戏的窗口,还有一个是可以看到后院的小窗,上头虽未糊纸,但不足以通过一个人。”没事太大的情绪起伏,周岐越只是在平淡叙述着一些事实,“看戏的窗口不可能,厢房门依证也无人进出,最关键的是据孙德清所言,当日他进去的时候,那扇窗是锁着的也无任何被破坏过的迹象。”
“这…”她皱着眉头,“这…那凶犯是如何潜入和逃脱的。”
“这便是需要姑娘帮忙的事儿,替我在凶案现场搜集嫌犯的线索。”
很有诱惑力,可饶是他这么说,赵意欢还是没忘记他是个极讲规矩的家伙,满腹怀疑的将他瞧着:“您为何不自己去?”
“此案发生时,我刚巧停职在府中反省,凶案现场被大理寺的人守着,有胡渭行在,那群家伙不将凶案现场搅得一团糟已是万幸。”他摇头,能亲自到凶案现场自是最好的,可若是不行,他须得选一个信得过、勘察能力卓越的人选,而这个人选只能是她,“乘风他们可拿着我的令牌行事,我却不能真正出面,到时由御风掩护,你可趁机溜进去。”
原来如此,还以为有什么异常,这人这几日霸道惯了,她倒是忘了他还处于停职状态。
“没问题。”赵意欢盯着他信任的眼,笑,“我绝对替您勘察仔细了,蛛丝马迹都不放过。”
话音刚落,烛火摇曳,周府唯二的小仆立在书房外,通禀道:“公子,沈宰相府中的沈何欣小姐求见。”
“谁?”赵意欢一惊。完蛋了完蛋了,她自昨日晕倒后就没回过沈府,也不知沈和堇是如何跟沈和欣说的,到底是被她寻出了端倪,若是受伤晕倒的事儿叫她发现了,免不了要她担心唠叨一阵子。更何况要找的人也没有找到,安念小姐一事还没有个定论,这些又如何该与她说明,她甚至不知道这事该不该说,她也是头一次听说过西洲六皇子这个人,说了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心里胡思乱想,赵意欢丢了魂,就连被已经引到了堂中也不知晓。
“见过副指挥使,”沈和欣颔首,朝向的虽是周岐越,话却是对着另一个人说的,“我和安小姐等了你一日,怎么不见你回来,还当是你找人途中遇上了什么麻烦,现下看来…”话未说明,她直直盯着周岐越,面上浮现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还真是一个麻烦…
赵意欢挠挠头,眨巴着眼睛,自周岐越身后冒出来,立马走到她身边:“抱歉啊,我给忙忘了。”
“你是我沈府的客人,怎么能麻烦副指挥使。”斜脸睇一眼周岐越,拉过赵意欢的手,她嗔怪道。
叫的是官职名,而非周公子,她并不当周岐越是朋友。
“沈小姐言重了,赵姑娘并未麻烦在下,反倒是在下耽误了姑娘。”周岐越拱手施礼,礼貌回应。
“听闻副指挥使停职了?”沈和欣突然问。
周岐越回以微微一笑。
“您既是被停了职,提案司诸事还是少操心为好,若是让人知晓您不在周府,说不准又受什么罚,意欢跟在您身边若是被波及又该如何。”得了答案,沈和欣上前一步,将赵意欢护在了身后。
他倒是有个刑部尚书的爹护着,多人联合上书,最后只落得个停职半月的惩处,不痛不痒,半月一过,便还是那高高在上的提案司副指挥使,这与白的了半个月的休沐有何区别。可意欢不行,她不能与他走得太近,这人心思深沉又深受圣眷,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保不齐哪天就被当成靶子扎个透。
“况且意欢是沈府客人,来翰京是为了陪我,当中发生诸多事情,便是我都觉得甚是麻烦她了,”沈和欣笑笑,话里带着刺儿,“副指挥使不与我说明便直接将人留下是否太过客气了,沈府和周府的交情似是没有深到这等地步吧。”
周岐越明白她的意思,也知晓身边藏了不少眼尖的暗探,但他出身周氏,还是天子信任的提案司副指挥使,虽比不上父亲,但若连这点儿手段也没有,如何能坐稳这个位子,又如何能收拢的了提案司众氏族出身的傲骨。又是微微一笑,他颔首道:“沈小姐多虑了,赶明儿我就携礼来沈府递张拜帖。”
沈和欣脸上闪过不悦,但很快恢复端庄:“既是如此,那一切都等您递过拜帖再说。”言闭,她立马拉过赵意欢离开此处,恰与赶回的御风擦肩而过。
御风并未多想,只在心里感叹这几日甚是热闹,明的、暗的,几日所“接待”的“客人”比往年加起来的还多。
没领那十棍,到底没长记性,周岐越幽幽开口:“孙德清的口供。”
回过神来,御风立马将手里的册子奉上,足足一小本,将孙德清开办彩云班之后的事儿全记录了下来。
翻至某页,周岐越看着,眉心突然凝住,而后豁然舒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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