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意欢拧眉看了周遭一圈,欲言又止。
这郢国公府外头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两人还真是心大,就不怕有心之人从中作梗吗?
“前辈实在高看了,蜀地情况盘根错节,我一个翰京的官,在黔州如何说得上话?”周岐越思忖了一会儿,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护腕,朗声道。
“若是大人允了,白某愿将名下商号的一半资产充公。”料到他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白兆先继续道。
好家伙,为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家伙竟然愿意散尽一半家财!
意欢神色有些复杂。
将一半资产献于朝廷,白氏商号绝对会伤了元气,可依着许光峡外头的名声,这么做也太不值当了,即便真是惋惜想再见上一面,也该有别的法子,何必自断臂膀。
除非…白老先生也知道些什么,亦认为许光峡是被冤枉的。
她就立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思绪却是惊涛骇浪的,就等着周岐越拒绝,却不想失了算。
微微勾唇,周岐越:“资产充公就不必了,晚辈早就听闻过白氏商号诚信无欺的名声,前辈所托,晚辈一定尽力。”说罢,他弯腰拱手,眼神示意,立马将满脸不可思议的意欢带离。
直到重新回到马车上,渐渐驶离了郢国公府,意欢还觉得此事有些玄乎,就周岐越的性子,不扒层皮掉,竟还直接答应了此事?
“白老先生怎么求到了您头上,许光峡是黔州的官,此事因由唐刺史做主吧?”意欢殷切问。
“唐陵自任黔州刺史以来,明里暗里地没少给白家商号下过绊子,此二人一个瞧不上对方商人的身份,一个认为对方尸位素餐。即便白老先生能忍,但唐陵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奚落他的机会,此事求了也成不了。”周岐越熟稔地给身边人盖上一张羊毛毯,倒了杯热茶慢条斯理道。
意欢一惊,挺直着背,虽然当真是捂得慌,可又不敢将毯子撇掉,默默在心里头编排起周岐越:素来有“冷面阎王”名声,求到你头上岂不是更无望?
若是她,断然不会求到周岐越跟前,郢国公府还有位大佛,虽则么看他都不大顺眼,但自小被养在相国寺的萧钰瑄总归多少有些菩萨心肠吧,得那家伙的点头说不定更容易些。
“萧钰瑄那家伙只在沈小姐面前才像个正常人,”周岐越瞥她一眼,持杯轻闻茶香,温颜笑道,“翰京关于萧钰瑄的消息很少,更别说蜀地,你会将希望放到一个连任何消息都打探不到的人身上吗?”他就坐在她身侧,一转头,再对上了她扑闪的眸子,实觉她可爱得紧,“你若是与他相处过便会知晓,白老先生要得到萧钰瑄的点头倒不如受唐陵羞辱来的痛快。”
这么无常?
意欢听了狐疑,她见过萧钰瑄满眼都是沈和欣的模样,眼神仿佛要将人融入骨髓,怎么都不能将他和周岐越口中所说的联系到一起。
可她毕竟对人不熟悉,若真是如他所言,这俩人一个城府极深,一个喜怒非常,倒真应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句老话。
“意欢斗胆一问,大人真的打算帮这个忙吗?”意欢小心翼翼问,她总觉着他有别的谋划在身上。方才两句话的事儿,早上却足足等了近半个时辰,真这么简单?
周岐越没正面回答,放下茶盏,半倚靠在窗沿:“怎么现下脑子却是糊涂了,”话音半落,他旋即撩起车帘,扭头探过车窗外的街景,一本正经道,“你我都知道许光峡赴宴一事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也就那些孤注一掷的人相信,白老先生病急乱投医,我早知他要来找我,未拒绝不过是想承他一份人情,多个盟友罢了。”
意欢一愣,这世间诸事原来都能用人情衡量。依她一贯的性子,她现下该呛声回去才是,但瞧着膝上披着的羊毛毯,转念一想,这就是周岐越,堂堂提案司副指挥使,万事都可权衡利弊。
她着实有些佩服,亦深刻理解了沈和欣不止一次提起的“城府颇深”一词。
“我…明白了…”意欢喃喃,心里不大爽利。
她也有份人情承在他身上,现下也确实是他的盟友,还真是一字不差。
“大人想得真是周到。”无意扯了扯袖口的布料,意欢忙就换上盈盈笑脸,恭维的话张口就来。
可这副模样落到周岐越眼里反倒让他心慌。
今早她换过衣裳后也称他周到过,可这同一个词,前者是由心的,后者却透露着疏离。
那份不安感又充斥着他的内心。
他办事向来是足够自信的,纵使是年初那般牵连甚广的阴兵案,也从未担心过。
他从前二十年的时光里从未感受到的情绪全系与她一人身上。
“广交朋友多开路,姑娘从商,这个道理定是贯彻到底的,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忙而已,我没必要树敌。”周岐越见她心不在焉的模样,暗叹口气解释道,也没什么兴致再闻香品茶。“况且白老先生在蜀地威望颇高,此事说不定是我们占了大便宜。”
两人心里各自都装着心事,车厢内一时陷入沉寂。
车头,御风有意无意将车厢的动静听了个大概。他有些瞠目,平日何时听过公子这么耐心的语调,不是板着张脸就是别来沾边的眼色,熟人不搭理,生人更是勿进。他和御风也就是自小跟在公子身边,否则哪近得了公子三寸之内,更别说被这么温柔以待了。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公子并未刻意支走赵意欢,不但陪着一道见了白先生,待会儿更是要顶替他的位置陪在公子身侧赴宴,这完完全全就是自己人的待遇,反观他,虽然有别的任务在身,但只是外围的巡卫任务,他实在有些不大放心。
御风郁闷至极,想不通一个没接触过几次的商人怎么就能得了公子信任,可偏偏他有段时间不跟在公子身边,乘风那个家伙半句话都不肯透露给他。他决心,等回翰京以后,他也不会跟那厮交代透露半句,这抓心挠肝的滋味也得让他尝尝才是。
…
日照当空,一日之内最热的时辰将要到了,刺史府外不算门庭若市,但也是热闹至极,来来往往的马车都不敢停留过久,唯恐误了哪位贵人的道。
周岐越安排的华贵奢侈的马车刚一停下,立马就有眼尖的小厮迎了上来,规矩地扶贵人下马车,一直将人引进府内。
意欢低头跟在离周岐越两步开外的地方,一双耳朵可没闲着,将前院大致有多少人都摸了个差不多。
“主人请大人入书房一叙。”半路冒出的一引路的小厮突然道。
中气十足,一看就是练家子,还是实打实的高手,意欢刚一下马车就注意到了,这人虽套了身小厮的皮,但骨子那股杀气可不是简单换身衣服就能遮掩的了的,‘主人’一词更是坐实了身份。
周岐越显然也是早就意识到了,对他眼中的警惕与敌视毫不意外,笑道:“接风宴时辰未到,唐刺史还真是廉洁爱民,这会儿也不忘办公。”
闻言,那“小厮”眉心一皱,显然是没想到周岐越暗讽,张口欲说些什么,但瞥到后头的赵意欢,权衡之下还是闭了嘴,只是引路的步子加快了些。
“大人请。”
绕过七个弯,那“小厮”终于将二人带到了一间屋子前,开门将人请了进去,还不待意欢看清里头的陈设立马又将门紧紧关上。
意欢知趣,乖巧立在门边,双手交叠置于腹前,一只耳朵侧听,希望能探听到书房里的动静,另一只耳朵则关注着一旁小厮的动向。
只可惜这书房定是用了什么特殊的材料搭建,意欢完全听不出里头有传出来过声响,如此一盏茶时间,她索性也就放弃,转而全心全意盯着身边这位杀气腾腾的高手。
一炷香之后,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更出人意料的是,一直候在外头的“小厮”突然拔出匕首,直直地朝周岐越刺去。
赵意欢几乎是立马就抬手拦截。
刚从门口出来的周岐越动作稍慢一步,见意欢马上就要为了护他赤手擒下此人,硬生生按下了她起招的架势,侧身飞踢,将那匕首死死钉入廊桥的横梁上。身子横梗在两人中间,他眼中的杀意更甚,回望着身后的唐陵,忍着最后的耐心等一个解释。
“公子,这人想暗算你。”
踮起脚,赵意欢从周岐越身后冒出半个头,附在他耳边神色复杂小声道,她没想到唐陵胆子竟然这么大,接风宴还没开始就想要暗算此宴的主角。
后跟着出来的唐陵抬手就给人一巴掌:“这是翰京来的周大人,你眼瞎!”
那人立马就跪了下去。
双手抱胸,周岐越冷笑:“唐刺史,我的耐心有限。”
“周大人见谅,”唐陵对上他的眼,嚣张、不屑尽显,语气也随意的很,显然不把周岐越放在眼里,“这几日我府上来了不少不速之客,我这忠仆脑子缺根筋,想来是这几日精神紧绷,这才犯了错,我这就差人打他三十大板,还请周大人手下留情。”
这是个什么态度,翰京暴力殴打的案子都不知三十大板,更何况暗算朝廷命官。赵意欢怒,手背感受到两次轻拍,低头一看,是前头掩住她的人用安抚幼儿般力道安抚她,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还不等发作,气儿就消了。
“三十大板?”眼锋厉厉扫过两人,周岐越挑眉出声,比廊桥间呼啸的寒风还冷些,“唐刺史在黔州原来是这般办事的,”顿了顿,他整理整理衣摆,“既是如此,这三十大板也不急于一时,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易见血,改日我亲自盯着。”
赵意欢很是同情地看向跪在地砖上的“小厮”一眼,唐陵的求情还不如没有,惹恼了周岐越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若是由他亲自盯着,其实干脆地死了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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