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南蜀变故(五)

引路的另一小厮将人带到前厅的一间厢房后就离开了。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赵意欢等到四下无人了才忍不住开口:“大人,那小厮动手时眼里的杀意不假,我瞧着不像是受人指使,”似是意识到话说得不太准确,她又凝眉补充,煞有其事道,“或者说,他不仅仅是受人指使,他是真的想杀您。”

周岐越神态看上去自若,这一路走过来,戾气已经消散不少,还能静的下心来自己斟茶,顺道将桌上的糕点往她的方向推了推。

“这世间想杀我的人数不胜数,没想到这刺史府里头就等着一个。”

赵意欢有些哭笑不得:“大人,刺史朝廷命官是砍头的重罪,那唐陵几句话就将此事揭过,您不恼吗?”这放到以前,依他睚眦必报的性子,早就将人抓到大狱里去了,哪还有空闲悠然品着茶。

“我现下还不能与他们撕破脸皮,恼不恼的都得咽进肚里,”周岐越放下茶盏,抬眼看向意欢,而后勾起唇角,温声道,“他们不曾见过我的手段,蒋若一案后仍是轻看我们这一行人,”唇角更高,他暗眸,“以为我是个万事都靠父亲的毛头小子,故事到临头了还如此嚣张,下场自是预料的到的,我们大可拭目以待。”

闻言,赵意欢悬着的心还是放不下来,与周岐越不同,她自打进入刺史府,便觉得入了贼窟,总觉得有个大麻烦在等着,掌心沁出冷汗,这一趟比她预想的还要棘手些。

“可那小厮怎么办,他能当众对您动手,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她急切道。

“他倒是个麻烦,”指节在桌案上轻敲,周岐越难得皱了眉,“内力如此深厚只能是童子功,你能看出来他是什么来路吗?”

赵意欢思索片刻:“看他握匕首的姿势,应当是不善使刀剑,速度很快,约莫是练拳的,但具体是哪个门派的看不出来,”默了默,她补了句,“沈和堇早年闯荡江湖,兴许他能认得出来。”

指尖一顿 ,僵硬地收回右手,周岐越只思考一瞬便沉声道:“北派莫家拳。”

“您怎么知道。”意欢问。

“六年前,北派莫家拳掌门莫醉山一家因与大金人勾结被我父亲查抄,莫家一十二口人皆被斩首,却独独少了其子莫益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竟是兜兜转转到了黔州。”暗叹了口气,周岐越连上好的蒙顶甘露也觉得无甚滋味。

意欢却是没注意到他情绪有异,那灭门一事她也是听说过的,当时只觉得那人有病,放着江湖盛名不要,偏要去勾结外族,未注意到这一案原来是周尚书主审,那灭门的结果也就不奇怪了。

赵意欢看他一眼:“这是灭门之仇啊,难怪他想杀您,需要我绑了他吗?”

那莫益生内力深厚,但仅凭一双赤手未必是她的对手,意欢不犹豫,当即就请缨拿人。

周岐越摇头:“不必,你现下还不宜暴露身手,他虽想杀我,却更想拉唐陵下水,不会轻易暗算我。”

“可照您这么说,唐刺史也能察觉的到,必不会放过他才是,怎么还会替他求情?”

赵意欢额上冒出三条黑线,她不懂,唐刺史为官十余载也是个人精,他必是也察觉到了,为何不顺着借驴下坡,严加惩处,既解决了这两面三刀的家伙,还能卖他个人情。

听了这话,周岐越邪笑:“看来唐陵已经无人可用了,这刺史府内定是有什么事务牵制住莫益山,让他不得已为唐陵卖命。”

“那需要我去探查吗?”边听边点头,赵意欢又问。

“不着急,等他自己露出马脚即可。”周岐越轻笑着摇头。莫益生虽是个变数,倒也不值得他们特意探查,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两人虽隔着血海深仇,却未必不可合作。

闻言,赵意欢噤声,她算是明白了,今日她就只是个侍婢,侍婢就该好好服侍在“公子”身边,旁的都不需要她忧心。

“你跟沈和堇是怎么认识的?”不知过了多久,刺史府连个小厮都不曾遣来,杯中的蒙顶甘露凉了个彻底,周岐越突然开口。

“一个巧合罢了,去岁我去九方县赏荷时救下了沈和欣,顺道结识了前去寻他的沈和堇。”意欢不解他为何问及此事,便简话带过,显然不想与他深耕此事。总归都已经过去,若是被他套出些什么话来,以她的心机可斗不过这匹豺狼。

可周岐越并不是要套话,提案司调查烟霞楼却被圣上叫停,他用不了提案司的人便只带了个乘风去探查,才刚调查出陆老板有个失踪已久的小舅子,那头曹宇就被拿住死在了九方县狱内。如此巧合,他不免怀疑,便盯上了那桩案子,也就知晓了有个“侠女”和沈家俩兄妹成了九方县的英雄。

此事又无甚可遮掩的,他拧眉,揶揄道:“都是一同破案的情谊,姑娘与沈氏兄妹交好却与我十分疏离,莫不是,”后半句话才说一半,他想起当初做得那些孽,扶额苦叹,“先前种种是我得罪了,还望姑娘见谅。”

“大人哪里的话,您是朝廷命官,行事自是与我个江湖女子有所不同,哪里算得上得罪,训斥教训都是应该的。”

赵意欢心下一凛,哪敢说一声“无碍”,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周岐越本就一直注视着她,睫翼一颤,眸色黑了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已经从她口中听到过太多次这些话,都是这般有意割席。

他难得后悔,要是当初救下她时一直陪在身边该多好,要是他在翰京与她再次遇见时直接袒露身份该多好,至少…不会这么生分…那假装毫不在意的少年终究是情不自禁。

侧身站着的意欢茫然又警惕。

周岐越脸色铁青,索性不再看她,闭上眸子倚靠在这不大的红木圈椅中。

厢房再次来人是唤周岐越去赴宴。

今日天气不算恶劣,但黔州地形不大开阔,湿气和寒气都散不出去,随着时间层层叠加,初冬的寒气在夜间更甚。但刺史府的小桥流水通往席间,缓缓涌动的活水竟还泛着热气,放眼望去,时不时游过的锦鲤丰腴富态,一草一木皆是北方的园景堆砌。

洛川、翰京地儿的高门贵府都钟爱江南水榭的亭台样式,这南方人正好相反,连在北方早就凋谢的牡丹还半开半败着。

意欢捏过飞蝗石,手腕反转之间便激起水面阵阵涟漪,惊得锦鲤四处逃窜,心情这才好上一点。

那小厮惊了一跳,捂着心口不耐是哪个不长眼的惊扰了贵客。

周岐越却是万分镇定,江湖中人侠义心肠,最见不得那些欺男霸女、贪污**的事儿,一个黔州刺史,园景比皇宫内的还奢靡三分,他勾唇,在暗处露出毫不遮掩的赞赏。

石桥曲折,随着越来越靠近刺史府的前厅,笙歌与酒杯碰撞声便逐渐清晰。

乌云遮蔽皓月,掩淡月光,十丈开外的灯火格外晃眼,随风荡起的檐下灯笼是一副随时要脱离铜钩的架势,若即若离。

杏仁眼打量着前头疾步而行的周岐越,瞧见了他黑透了的侧脸,赵意欢又偏头去看引路的小厮,暗暗讽道:“公子,这莫不是已经开席了?”

“嗯,看来刺史府的规矩还是和翰京的不大一样。”并未回头,周岐越笑着接话。

前头的小厮动作放快,虽然是初冬的天,但背脊和额前不断冒着汗,大气儿也不敢喘,心里早将管家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这样得罪人的差事怎么就落到了他的头上。

门外的丫鬟推开前厅的帷幔,里头的丝竹之声将要穿透耳膜,宴席上的众人在觥筹交错之间,纷纷转头停下来打量周岐越和赵意欢两位“姗姗来迟”的主角。

那小厮立马退至一旁,脚下生烟般立时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赵意欢微抬双眸却又缩着脖子,好似十分不适应这样的场景。

周岐越狭目,径直坐上了唐刺史右侧的席位:“我来迟了,先自罚一杯。”说罢,他回头示意意欢一眼。

赵意欢心领神会,端起酒壶往玉盏中添酒,眼见着周岐越一饮而尽,又往其中添了半盏。

主位上的唐陵直到见周岐越饮尽一盏,嘴角勾起一道轻蔑的弧度,慢悠悠地开口致歉道:“瞧我这记性,光拉着郢国公和沈小姐打探翰京的光景了,罗长史,你怎么都不提醒我。”

罗俊逸立马顺着站起身来,拱手道:“实在是罗某疏忽了,还请刺史大人和周大人责罚。”

“责罚就不必了,周某初来乍到,许多事还需几位大人多多照拂。”周岐越略微抬手,朝着罗俊逸的方向颔首。

赵意欢总觉得此事有些古怪,虽说今日她替了乘风陪在周岐越身侧,但自觉帮不上什么忙,加上宴席上这么多人盯着,她谨言慎行还要担心是否露出马脚。好在周岐越平日里是个嚣张的,即便她真的有什么不妥,就这家伙几句话便翻篇了。可今日,周岐越的态度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以他的身份,在黔州出现任何意外,朝廷都不会轻饶,虽说唐陵占着刺史的身份肆无忌惮,但还有萧钰瑄在,他何故这么收敛,与平常判若两人。

席上的美人翩若惊鸿,宛若游龙,透色的丝帛轻拂过玉肤凝脂,外间呼啸的寒风吹起美人的秀发,同金色的臂钏战栗身上的每一寸,这样的“美景”,赵意欢丝毫没注意到。

她时不时偷看堆笑客套的周岐越,从未见过他将姿态放得低人一等,有些好奇这刺史府内除了贪污**,还有什么值得堂堂提案司副指挥使放下身段。

正看着出神,立马就有不长眼的非要挑事。

“周大人身边的这个丫头倒是长的还可以,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将她与我身边的这个换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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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南蜀变故(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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