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南蜀变故(六)

前朝隆安时期,大厦将倾之际,朝廷百官之间突然暗涌一股“易妾”的歪风邪气以求官运亨通,直到后期,不止是妾室,各个高官府中,丫鬟甚至是小厮通常是几个月便要换一波。

高祖皇帝严令禁止夏朝官员“易妾”,开朝几十年间当街斩首数十名私下“易妾”的官员,同时配合其他惩治手段,往后,夏朝官场风气才不断清正。

可远如黔州,又与外族接壤,百余年来,这等腌臜事竟死灰复燃,还有胆子放到明面儿上来。

赵意欢“惊恐”地看向声音的源头,再看清那人长相后立马缩着脖子躲在后头,身体止不住地“发抖”。

虽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但江湖人行事多半围绕“快意恩仇”四个字,真要论起人心险恶来,还是官场上的狐狸“更胜一筹”。

在这些人的眼中,她只是一个丫鬟,一个任凭摆弄命运的物件儿。

捏紧指节,她不断在心里默念,“不要出手、不要出手…”,这才按耐住想要动手的冲动。

但似乎,周岐越并不打算敷衍过去。

“我这丫头是故去的母亲从小养到大的,王参军家里妻妾成群,怀里还有一个,”停顿片刻,摇晃着杯盏,他压低声音道,“应付的过来吗?”

周岐越状似不经意,但明眼人都知道这时候噤声才是明智之举,可偏偏那挑事儿的王之贤不知是不是真多喝了汾酒,仍是不知闭嘴二字怎么写。

衣领敞开,油腻的双手胡乱地在怀中人腰上游走,王之贤懒洋洋半依靠着,浑浊的双眼来回打量着躲在周岐越身后的赵意欢,转而又将怀里的女子搂得更紧:“这女人自然是愈多愈好,我府里那些个我都厌倦了,大人身边这丫头的气质我倒是难得碰到,大人不若也尝尝黔州女子的**滋味。”

轻佻的话刚落,再一抬头,视线与一道寒光明晃晃撞着正着,王之贤呼吸一滞,怀里的女子惊叫一声,跌坐在一旁。

是周岐越。

对方说话的间隙,他就抽出了唐陵身边侍卫的长剑,稳稳架在王之贤的脖子上,再用上一分力就能见血。

在场之人呼吸一滞,丝竹之音和舞女之姿皆骤然停止。

“王参军甚言。”

周岐越阴冷一声,原本慵懒的眼睛中突然掠过一丝寒意,但转瞬即逝,将剑刃远离了三分。

唐陵率先反应过来,拧眉厉呼:“王参军,周大人是何等身份,你吃醉了酒竟敢冒犯,还不请罪!”

“大…大人…我不知晓这丫头…”王之贤额上早已冒出豆大的汗珠,双腿没了知觉起不了身,先前的嚣张劲儿消失殆尽,一双死鱼眼时刻盯着脖颈上锋利的冷剑,“我酒后失言,这才…”吞了一口唾沫,他哆哆嗦嗦狡辩,“这才冒犯了大人和这位姑娘,还请大人息怒…”

“息怒?”周岐越抬颚,反手将剑收回去,冷冷看着他,似是能将人盯出个窟窿来,“若是要让我息怒,不知王参军经受不经受的住。”

“周大人!这些小事就何必放大。”

原先还以为是个万事靠父亲兜底的纨绔,唐陵没想到周岐越还有点本事在身上,这身武艺确实是真的,就连他特意招揽的高手都没有反应过来。只可惜,这样的本事还是栽在了女人手上。

狭目扫过赵意欢,他就不相信周岐越真会为了一个女人当众翻脸。

“周大人,你我身为朝臣,私下用刑乃是大忌,对王参军的惩治到底如何都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一切都须上报,由天子定夺。”长吸一口气,唐陵难得站起身来,立于高座之上,劝,“你若不解气,由我做主,改日领他亲自上门,届时必当携重礼致歉。”

话说到这份上,换做旁人,收手是必然。

可周岐越还是没有反应,骨节分明的右手充血捏紧剑柄。

与此同时,一旁的萧钰瑄阴恻恻一笑:“唐刺史莫要担心,王参军这话若是让有心之人听到,斩首事小,在场所有官员的乌纱帽和性命不保事大,就让周大人手下有分寸,治一治王参军这口不择言的恶习又有什么问题。”话毕,他自顾自浅饮了一口酒水,又往沈和欣碟中添了块无刺的鱼肉,一点儿也不在乎事情接下来的走向。

唐刺史皱眉,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便勉强笑道:“郢国公所言极是。”他须得给萧钰瑄这个面子,故即便是再觉得被挑衅到也不可为王之贤说半句好话,今夜周岐越即便是真抹了王之贤的脖,他都只能附和一个“好”字。

突然泄力扔掉利剑,周岐越笑笑:“请唐刺史放心,我自然知道王参军是酒后失言,我不过是也是想开个玩笑罢了。”

他退回席位,撩袍而坐,其身三丈内的空气都被挤压抽走,逼迫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意欢咬牙,头一遭碰上这种大场面,虽是这事儿的主人公,立在一旁却更像是个看热闹的,感叹这场面比话本子里的还精彩,嘴巴空得发咸,就差手里一把瓜子了。

那头的王之贤冷汗涔涔,才从生死中回过神来,还不等坐直身子,立马被拉回漩涡中心。

“周大人刚刚那话说得不对,”沈和欣突然开口,眼中是少见的怒意,顿了顿,等席间所有人注意都被吸引过来后才继续道,“唐刺史周到,席间酒水不是黔州特有的剑郎,而是换成了常见的汾酒,此酒便是我都能饮三盏不醉,王参军如何能吃醉了酒,又如何能酒后失言?”

最后一句刚落下,沈和欣便将杯盏中的汾酒一饮而尽,扭头噙笑看向王之贤。

他被盯得心里发毛,仿佛又到生死边缘,四肢颤抖如筛糠,声音也是一样哆嗦:“卑职不擅饮酒,连汾酒也不能多喝。”

“既是如此,不管是汾酒还是剑郎,王参军往后还是不要喝了,若是还管不住自己的嘴和手,你可得罪不起,性命…难保。”沈和欣清清冷冷的神情将本就冷淡了的氛围又拉入一个冰窟。

赵意欢自然是知道沈和欣是在为自己出头,今夜之后,她有一万种方法对付王之贤,虽不能直接结果了他,但也不会让他好过。

她担心,周岐越先前故意收敛锋芒,背后牵连必定甚广,眼下不知是否功亏一篑,她又出了头,会不会被记了仇。

旁的都不担心,可沈和欣不会武,真要被人盯上,处境可比其他人难得多。

其实此事很好解决,只要周岐越说她是他的侍妾,他不舍得,此事便揭过去了,一个名头而已,等回了洛川,谁又知晓,她都能忍得了,这两位向来沉稳的却是失了分寸。

周岐越看沈和欣一眼,迎上她的目光,这位沈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敌视他。

“…”何必指桑骂槐,周岐越自觉确实有些冲动,但面上不显。

沈和欣不慌不忙,此事他虽莽撞,但毕竟不可挽救,是个一点就通透的,既然要做戏,那便将戏做得真些,叫旁人看来,一个会为女子不惜得罪人的纨绔公子确实比过分谦卑忍耐的世家公子要放心的多。

“唐刺史,我听闻许久不见的许参军也会赴宴,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他的身影。”萧钰瑄笑了笑,案下的右手不断揉转着左手的珠串,乌黑的佛珠暗暗泛着灵光。

此话一出,原本沉寂的堂下更是鸦雀无声。

唐刺史早就坐回到主位上,皱眉叹道:“不瞒诸位,我现下也不知道他在何处,前些日子我收到一封来信,看手笔确是许光峡无疑,他信中提及会来赴宴,只是现下…”他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原本想趁此机会好好详问凉山一案,也让诸位同僚有个见证,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他是个什么意图…唉…”

萧钰瑄沉默地看着他,骤然笑道:“也罢,此事天子自有决断,他若真的是凉山坝毁的元凶,有人会惩治他,”顿了顿,他还是笑,只是直达眼底的笑意中却还有势在必得的傲气,“只是连累了唐刺史,又是坝毁又是贪污,想必你这段时日忧心得觉也睡不安稳吧…”

“说不上忧心,本官职责所在…”唐刺史微微颔首,脸色十分难看,只能顺着他的话说,尽量不让人挑出错处。

装模作样地推杯换盏,虽然席间氛围不对,但众人仍是饮到下半夜。

周岐越和萧钰瑄“吃醉了酒”,便留宿在了刺史府。

有乌云遮住月光,呼啸的寒风裹挟着阴气,沙沙的树影张牙舞爪般覆在窗纸上,若索命的厉鬼。

夜色深沉。

板正躺在床上,乌发披散,有几缕垂在床沿,只差几毫便会沾染尘土,周岐越呼吸清浅规律,伴着紫砂香炉里的袅袅鹅梨香,好似已沉入梦乡。

几道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周岐越床头。

蹑手蹑脚靠近,匕首寒光反射出几人紧皱的眉头。

虽说主人千叮咛万嘱咐,这位翰京来的周大人可不是个轻易对付的家伙,落到他们手里,还不是只有一个“死”字。

几人的匕首分别朝床上之人的面门、左胸、脖颈狠狠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三只暗镖刺破窗纸,打得几人匕首震落,同时割断了两侧的窗幔,轻纱遮下,床上的男人起身倚靠在床槛。

回头一看,一指间捏住数只暗镖的女子拉开屏风蓄势待发。

“已近深夜,几位这是迷路了?”褪去蜀锦,秀发侧编成麻花状,一根银色的莲花发钗隐于发间,赵意欢偏头含笑,漆亮的杏眸在夜间闪亮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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