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十七

款冬正预备着推开房门的手,停在了半空。

在这满院的枝叶混着泥土潮湿阴凉里的气味里,她嗅到了一缕奇异缥缈的药香,这味道由远及近,透着星点难以察觉的木叶腐烂的味道,令四周陡然变得萧条空旷,好似置身于坟场,充斥着阴森萧条的肃杀之意。

款冬顿觉不妙,她的手缓缓按上了自己腰间的剑柄,精神的高度集中让她的感官得以被无限的扩大。如潮水般的寂静充斥着这间小小的院落,款冬甚至可以听到有轻柔晚风在院子里植物中流连,在这边摘了一朵花,在那头摇落了一树的翩飞的叶片。

她听到在这萧萧落叶声里,有人的脚尖点上了这纷飞的绿叶,一步一叶,翩然而至。与此同时,款冬转身飞掠至南吕的身侧,她拔剑出鞘,将手中的剑刃指向了身前,那一道黑色的影子。

——是的,一道影子。

他从头到脚被黑袍包裹得严严实实,宽大的兜帽下是一张画着狰狞的鬼脸的青铜面具,只剩下黑洞洞的两只眼睛露在了外头。在这样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他的出现仿佛是地府里勾人魂魄的鬼差,周身萦绕着一种神秘而又苍凉的死亡气息。

仿佛他根本就不属于这个尘世。

四周的各个角落里如雨后的菌菇般悄无声息的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黑影。款冬堪堪扫视了一圈,他们像是只存在夜色里的影子,身上笼罩着淡漠的杀意,以一种静默的姿势文风不动的等在原地待命.

被捆了个严实的仲吕见到这一幕,眼里难掩激动之色。

“你知道他们是谁吗?”款冬压低了声音道。她的脑袋朝南吕的方向偏了偏,眼睛仍黏在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身上。

“我不知道啊,我才来建京几天。”南吕的脑袋也偏了过来,警惕着四周会发生的任何异动:“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你不是说你在建京待了四年了吗?”

“拜托,建京城这么大,我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认识啊?”款冬没好气道。

南吕闻言,飞快的瞟了她一眼,狐疑道:“真的吗?我怎么感觉你压根就没几个朋友啊?”

“你才认识我几个时辰你说这种话?”款冬觉得要不是现在情况有些危急,她真要在南吕的脑门上狠狠地弹个一下好让他清醒清醒:“更何况你说这话的时候能不能注意一下场合啊!现在是说这种的话得时候吗?”

“好吧那看来你真的没有几个朋友。”

“住嘴,”款冬的声音更低了些,故作生气道:“你要再说这话小心我割掉你的舌头。”

果然还是现学现卖靠谱啊,南吕一听立马就不出声了。

那领头的黑衣人并未打断他两的谈话,他静静地看着款冬,直到南吕不说话了,这才缓缓开口道:“姑娘,你我既是初次见面,你又何必如此紧张,要与我拔刀相向?”

他的声音从青铜面具的后面透了出来,带着沉闷的沙哑,像是尖利的刻刀在粗糙的石板上滑过,拖出了数道忽高忽低的崎岖线条。

应当是只有被烈火燎过的嗓子,才能发出这般奇特的嗓音。

款冬手里的剑纹丝未动的指着他,冷声道:“你究竟是谁?”

黑衣人轻笑了一声,他并没有回答款冬的话,而是咬文嚼字的纠正着款冬话里的称呼:“你应当尊称我一句阁下才是。”

“哦。”款冬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又耐心的重复了一遍:“阁下究竟是谁?”

听着还是怪怪的。

好在对方不再揪着这一点不放,他轻笑了一声,声音听着曲折险阻,每一个音都落在了意料不到的地方:“我们是暗影阁的人。”

“暗影阁”这三个字一出,款冬察觉到身侧的南吕明显的僵硬了一瞬,反倒是仲吕表现得愈加兴奋,他身子前倾,伸长了脖子努力的朝前够,嘴上“呜呜啊啊”个没完。

随即很快他的脖颈上就挨了南吕一记手刀,仲吕两眼一翻,软绵绵的仰面栽了下去。

款冬仔细的在脑子里搜寻着关于这个组织的一切,零星的几段记忆并不能凑成它的全貌。其中最清楚的那段当属她六年前经过交州地界里的一个县城的时候,曾围观过当地的衙门侦办过一杀妻的案子。男方杀了自己妻子将人藏尸于地窖之中,女方的家里得知了这一切后便将男方告上了官府。在种种证据充分确凿的情况下,当地的县令秉公办理,判了男方杖刑六十以示惩戒。然而那男的由于长期纵声女色,身子骨要就被掏了个干净,哪怕家中为此上下打点了许久,等到了行刑那天,仅十杖下去便要了他的命。于是没两天,县令的脑袋便被放在了公堂的案上,头上还端正的戴着乌纱帽,上方的牌匾上是光洁如新的四个大字:“正大光明”。

后来就有传言说,这定是男方的族里找了江湖上那些三教九流之徒报复来的,且多半这来的就是暗影阁的人。款冬当时听了一耳朵,便好奇的问了那说话的人到底什么是暗影阁,结果周围哗啦一下子围上了好几个人,这个说是他们很个很坏的组织,有钱就什么都干;那个又说这个组织行迹不定,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人群之外的一个年轻的书生举着手探出头,他嚷嚷着慎言慎言,这组织里的人无处不在,各个杀人如麻,说不准现在还没离开交州,万一被他们听到了还了得。于是众人噤若寒蝉,等到款冬继续问起时,却什么都问不出了。

款冬当天便将这事当成个奇闻异事学给了师父他们听,于是他们当即便决定连夜搬家,趁着天明混在了人群里一道出了城。

当时本草先生只说他和暗影阁的人结了仇,不能被暗影阁的人发现行踪,只是到底有什么仇却没说。

然而在款冬极端护短的认知里,只要和自己的师父有仇,那暗影阁的人就算不上是什么好人。

南吕扯了扯她的衣袖,两个脑袋再次凑到了一起,他难得严肃道:“我们很有可能活不了了。”

款冬皱了皱眉:“你才发现吗?”

黑衣人再次奇怪的笑了一声,他说:“姑娘可是知道我们暗影阁?”

“略有耳闻。”款冬的声音**的,她与南吕光是应付此人都尚且吃力,更何况对方还带了这么多个宛如分身般的同伙,她不管怎么看都没了胜算。

“那就明人不说暗话,我们此番前来,便是要带他走。”对方口中的这个“他”指得是谁不言而喻。

南吕的手按在了剑上蓄势待发,他刚想一口回绝,却没想到被款冬抢先了一步。

“不行。”款冬断然道:“在他身上可是还有着六万多两的赏银呢。”

“区区六万两赏银而已。”黑衣人话里笑意越来越浓,他的心情似是很愉悦:“我愿意出六十万两,从姑娘的手上买下他的这条命。”

六十万两啊!

南吕有些不确定的看了款冬一眼,似是生怕她会接受一样。

公子给她开的月例银子都只有十两而已。

“不行。”款冬回答的依旧很果断,“你不管出多少银子我都不会把人交给你的。”

“那真是太可惜了。”轻飘飘的一声,似是遗憾的叹息,“本来你还可以得到六十万两的。”

他话音未落,角落里的两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跳了下来,落在了他的面前。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袍,戴着同样的黑袍,唯一的不同之处是两人的面具的眼睛上,画着颜色不同的线条。

“杀了他们。”

青铜面具向后撤了一步,一声令下,两道黑影带着兵刃的寒光朝着款冬冲了上来。

森冷的寒气迫近眉睫,款冬忙提剑在身前格挡,身侧的南吕以极快的速度拔剑出鞘,四人很快缠斗在了一起。南吕虽说看着有些不着调的样子,能当上祁国公府的侍卫武功确实不在话下。款冬惯性的想要将被动化作主动,可是她的每一招进攻都被对方压制了下来,又变成了不得已的招架。对方的出招阴森诡谲,款冬一面冷静应对一面耐心的寻找着破绽,然而就在这时,对方一个虚招,原本刺向款冬的硬生生的掉转了剑势,以极快的速度指向了旁边的南吕。

剑尖快要触及到南吕的那一刻,没有意料之中的剑刃刺穿血肉的噗呲声,斜刺里一点闪烁的白光将他的动作给拦了下来。

“叮——”

天地间仿佛安静的只剩下了这清脆的两剑相交之声。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款冬能跟上这一剑,周遭的黑影如风吹树叶般窸窣作响,他们不动声色的抬头,只有这样才能将二人的动作看得更清楚真切些。青铜面具后的视线晦暗不明,他盯着款冬的动作,眼里有赞赏,也有压不下去的杀意。

月亮从厚厚的云层边上露出了一道细细的弯弧,他抬头望着天空,像是栖息在黑暗之中的蝙蝠,讨厌着一切光亮。

他讨厌月亮。

“行了,走吧。”

沉闷又略显无奈的命令落入黑衣人们的耳中,正与款冬和南吕交手的二人顺势收手,跟着周围所有的黑影融入了黑暗里,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款冬和南吕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他们究竟来干嘛的?”款冬皱了皱眉。

“不知道,总感觉他们跟鬼一样阴森森的。”南吕觉得自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款冬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即便像是想起了什么拍了下脑袋“呀”了一声,忙看向一旁的地面上,被捆成粽子状的仲吕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太好了!”款冬劫后余生般的将手抚在心口处顺气道:“我的六十万两赏银还在。”

南吕的身子不易察觉的晃了晃。

怎么一下子就翻了十倍的身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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