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待暗影阁的人走后,槐花巷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寂里。

款冬唯恐出了什么茬子,于是大着胆子偷偷潜入了离得最近的那个院落里。黑洞洞的宅子里没有一处点着灯,屋内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昏迷。款冬嗅到了空气里一丝还未散尽的迷药气味,顿时明白了这应是暗影阁的手笔。

好在人还活着。

屋内的孙嬷嬷蜷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的是先前被她用来盛放贵重物品的那个小木匣子。她听见屋外传来激烈的刀剑相击声,一颗心都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的身子抖如筛糠。中间偶有隐约的人声,她也无法再去分辨其中的内容。慢慢的,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盖过了打斗声在她的耳中剧烈的震颤着,恐惧感倾巢而出,弥漫在这房间的每一处角落。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过今晚,只能将颤抖的双手合十,抵在下颌处拼命地祈求上苍的垂怜。她只略识得几个字,不懂什么心经佛法,也不明白道与佛的区别。嘴上语无伦次的重复着的除了句“佛祖保佑”,便是句“天尊显灵”。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有没有念够上千遍,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感动上天。木门“吱呀”一声被从外面推开时,孙嬷嬷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她站起身,将手里的匣子举过头顶,似是要给对方迎面一击,直到看到了那熟悉的翠绿的裙摆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孙嬷嬷这才得以松了一口气。她将木匣子重新抱在怀里,整个人好似被抽走了所有气力般贴着墙面瘫软了下去,滑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孙嬷嬷你没事吧?”款冬连忙上前,弯腰将人搀扶起来。

孙嬷嬷扶着款冬的胳膊,心有余悸道:“那人,那人抓住了吗?”

款冬点了点头:“目前暂时是安全的,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赶紧收拾一下,我在和安坊那块儿租了间宅子,趁着他们还发现,我马上带你过去。”

孙嬷嬷讷讷地点了点头,随即她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便神情紧张地抓住了款冬的胳膊晃了晃,问道:“小满呢?小满还活着吗?”

“你放心,她肯定还活着。”款冬将孙嬷嬷手压了下来,安抚道。

实际上在款冬装成棉儿的这两天里,借着给茹姨娘捡风筝的由头,她将佟家二房几个主子的院子里的情况摸清了门清,甚至连在前院的佟多福都没被她遗漏。当款冬拿着断了线的纸鸢从佟多福的院子前头经过时,那时候还叫杨修的仲吕,还曾打着哈欠懒懒的掀起眼皮瞟了她一眼。

他根本不曾留意过眼前这个模样普通的丫鬟。

款冬原以为佟多福是将人藏在了自己的院子里,正想着用什么身份混进去时,她听到茹姨娘院子里两个正在打扫的粗使丫鬟正凑在一起说着闲话。出于好奇,款冬放慢了步子,留意了她两说话的内容。

其中一个小丫鬟煞有其事道:“已经有好几个人听见了!说是在那地方又听到人的哭声了!”

另外一个犹疑的“咦”了声,她将信将疑道:“真的假的?可是那地方不是有间佛堂吗?那里头好歹那么多的菩萨佛祖镇着呢,怎还会有鬼怪出来作祟啊?”

“或许真的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吧。”先前说话的小丫鬟做了个鬼脸,神神秘秘道:“我听说府里的老人说,那地方闹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于是后边两人谈话的内容便是些关于佟府下人里口口相传的志怪之类的传说。款冬理清了她们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很快便精准的找到了地方。

因为佟二夫人信佛,所以佟家特意给她在府里最清净的地界儿辟出了间佛堂。那佛堂的位置临近佟府花园的池塘,款冬又拿着茹姨娘当了借口绕进了那佛堂里。甫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尊面相丰圆的佛像,墙壁上绘着神态各异的飞天神女像。佛像底下的乌红色案围的两头摆着新鲜的瓜果,中间是一只小巧的黄铜莲花旋纹三足香炉。再往下的案前整齐的摆放着四个大小一致的蓝布蒲团,跪在上面仰首时,迎面可以看见眼前的泥佛垂眸,满脸皆是慈悲。

款冬在里面一阵东敲敲西跺脚,有一处墙面敲上去的声音很空,她确信在这里一定有间暗室,然而款冬花了好久都没能找到机关。等到款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恐令旁人心生疑窦出来之时,恰好又让她遇上了躲在那池塘边上偷着抹眼泪的丹桂。

今天仲吕会出现在这里,却是在她意料之中。

在款冬从别人不经意的讲述间拼凑出的那张佟多福的画像上,傲慢和心胸狭隘是他的底色。这些则都源自于佟家众人对他的溺爱,他是佟广唯一的孩子,是二房仅剩的血脉延续。因着这一特殊的身份,就连大房里的孩子们从小到大都没少让着他。长大以后他学着穿上了世家之间认可的那套约定俗成的画皮,表面上看着还是个谦逊有礼的公子哥儿,实际上内里的底色不变。狭小的气量使他没办法接受别人对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白日里的宴席上方明游那无意间落在他眼里的傲慢,更是会让佟多福绞尽脑汁的找回丢掉的颜面。

款冬还是在方明游的书房里,听见方明游随意的提起了圣上让他帮着侦办汴梁河断手之案一事。

款冬知道佟多福不会善罢该休,他是一定会再往汴梁河里扔一只手示威的,只有这样才能让方明游在圣上面前失了仅剩的体面。没有什么会比再扔一只孙庭他家人的断肢进去的这种事更能让佟多福感到兴奋的了。他迫切的想要看到方明游被他耍得团团转的一幕,看到他们需得费劲千辛万苦才能查出来这二人之间的联系,查出那个他已知的真相。

若是小满死了,他便不必多此一举的让仲吕特意前来。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原本打算先去佟家蹲点的款冬,提溜了南吕出门,让他扮作货郎,在吸引了巷子里其他住户的注意的同时,守在了巷子口。

一切都顺利及时,唯是那些黑衣人的出现实属在她的预料之外。

不过她到底还是保住了孙嬷嬷的命,现在唯一要紧的就只剩下了小满。

款冬又想起从那些下人嘴里听来的佟多福给予孙嬷嬷的体面,这样看似随意的施舍却是这世间大多数奴仆这辈子都求不来的恩典。款冬知道,只要孙嬷嬷还活着,念及他们这么多年里胜似主仆的情分,小满必定也还会活着。

然而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小满虽然活着,但或许真得命不久矣。

时间愈发急迫了起来,要从仲吕的嘴里套出暗室机关的所在还是太慢了,好在眼下款冬还能继续自己先前的法子。

朱雀坊与和安坊一个在南一个在北,中间隔着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款冬将孙嬷嬷的脸上用粉掩盖住了血色,嘴唇也涂得更苍白了些,看着宛若突发旧疾的病人。款冬带着她小心翼翼的出了槐花巷子,方明游派来接应的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的阴影里,那马车看着平平无奇,上面的车帘还是看着纹理略显粗糙的蓝布,驾车的是个同样相貌普通的车夫,看着有些五大三粗。路上偶尔遇见了巡夜的官兵,款冬也只得下车,脸上满是真切的着急之色,称家母旧症复发眼下这才刚看过大夫预备着回家。那官兵见她两看着皆手无缚鸡之力,又见到孙嬷嬷那张苍白虚弱的脸,在查验了经由款冬之手伪造过的身牌以后很快便信了个七七八八。

“最近建京夜里不太平,没事就少出来瞎晃悠。”那官兵将身牌还给她,临行前还不忘三令五申。

款冬模样有些惶恐的连连应是,在那官兵的身后,她飞快的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

于是便这么一路有惊无险的到了和安坊。

和安坊这一片没什么有钱的大户人家,住着的是些家境普通的小老百姓儿,秉持着“远亲不如近邻”的观念,这里的邻里关系十分融洽。棉儿才住进这里两天,便已经陆续收到了左邻右舍对她的关照。性格热情的婶子们见这户新搬来的人家里露过脸的都是些姑娘,基本上没见这家出现过男丁的影子。因而在照拂之余,又多了点八卦的心思。

棉儿跟着茹姨娘那么久了,虽说场面话也只学了个囫囵,但是应付这些热心肠的妇人总归是够的。于是在她泫然欲泣的描述里,一个在爹娘去世后家产被族人分尽只能跟着姐姐们带着仅剩的那点银钱来建京讨生活的坚强贫家女形象便浮现在了众人眼前。

她们信了她的说辞,女人总是善良又感性的,很容易便能对别人所遭遇的苦难感同身受。她们同情她,不约而同的表示只要有事了都可以随时来找她们帮忙。她们热心的向棉儿分享了一些实用的生活技巧,比如在哪里买菜便宜哪家铺子的布料经济实惠等等诸如此类。她们还不忘叮嘱她到了晚上千万要记得锁好门窗,这一带虽说民风淳朴些却也做不到门户不闭,尤其是住着的还全是些姑娘家。

因此,当棉儿端着茶经过院子里时,听到了墙根底下有人说话的声音。她忙不迭的将茶水放在了一旁的石桌上,一把抓过旁边的扫帚挡在了身前,神情戒备的盯着围墙的上头。

该不会是来了什么登徒子吧?

一道身影动作轻快的跃上了墙头,正准备跳下来时看到了院子里正拿着扫帚满脸警惕的小丫鬟,茫然的眨了眨眼睛。

自己怎么把她给忙忘了。

款冬朝着对方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道:“我师妹她们来了吗?”

棉儿手上还抓着扫帚不放,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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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幸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