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头，开始玩儿自己的手指。
“之后再打，是想说你欠我的东西可以不用还，我知道你总是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但我私心里想和你有点儿联系……”匡瑄说，“所以幸好你没接这个电话。”
“再然后……”匡瑄说这话的声音要比上一句的低，“最后一次打电话，是想求你能救救我。”
我一个激灵，猛地转过头看向他。
9
我忽然觉得很可怕。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我之前无数次告诉过自己：这个原身的父母不是我的父母，这也不是我熟悉的现实世界，所以我不能和他们有太深的联系。但我在他们给我打了几次电话过后，还是会忍不住在某一天接他们的电话，接着和他们聊天，让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结果在某天，忽然听到原身的老妈进了医院的消息的时候那样。
我当时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看着医院里的人来了又去，听着原身的老爸在我耳旁安慰我，说没关系的，她可以挺过来的。
而我心里只是在想：这种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我当初不应该和他们建立这么深的联系的。
接着我开始给匡瑄发消息，看着他作为一个上司但却会因为下属的一个消息就带着现金过来。
拜这件事儿所赐，我又开始反复告诉自己我只建立起亲人这个关系就好了，我没必要和其他人也保持联系，但我还是不受控制地和我朋友熟了起来。再到现在，我猛地发觉匡瑄在我眼里也从一个扁平的角色成了个有血有肉的人。
然后我又发现——原来这个世界的人和现实里的人一样可怕。
他们和现实里的人一样有灵魂，有情感。看似要比我年长几十岁的原身老妈会在意识到自己安然无恙后，一边儿抱着我的脑袋哭一边儿还要低声安慰我说自己没事儿，被其他同事当刺头对此好像一点儿不在乎的朋友，会在喝醉酒后忽然朝我吐露‘还好我有你，兄弟！’这样的心声，而我感觉原本和我距离很远的上司会在某天突然告诉我——最后一次打电话，是想求你救救我。
紧接着我觉得自己好像也变得很可怕起来了，我分明是个现实里的人，我已经感受过一遍喜怒哀乐贪嗔痴，但我却在穿越到一个看似比我原本的世界低一个维度的地方的时候……自大地觉得我可以控制好我的情感，自大地觉得我和这些小说里的角色不一样。
10
但是到底哪里不一样呢？
完全就没什么地方不一样啊。
11
匡瑄看着我的眼睛，问我：“所以你当时看见了吗？你是……不想接我的电话吗？”
我忽然感觉自己的喉咙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一样，然后我终于被那些灰尘给呛得咳嗽出声。
眼泪也被呛得从眼睛里涌出来，但出乎意料的，我忽然觉得很放松。
12
匡瑄吓了一跳，下意识把我扶住让我坐起来。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用自己的袖口给我擦了擦眼泪。
我本来挺想说谢谢的，但话到嘴边变成了一句：“这衣服挺贵的吧？”其实我还想问他为什么不拿纸给我擦眼泪。
“不贵，”匡瑄一边儿说一边儿又帮我把另一边儿的眼睛擦了擦，“一件衣服而已。”
我感觉我本来的悲伤情绪都要被他擦没了：“离开公司的时候我才看见你的来电，之前……因为公司要倒的消息传出来了，所以很多亲戚给我发消息问我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嫌烦，干脆就给手机静音了。”
“啊。”匡瑄应了一声，像是声音忽然离家出走了，他只能吐出这一个字一样。
“我没有不想接啊，如果看见了的话我肯定会接的。”我说，“之前我不还一直都想劝你别恋爱脑吗？但是你没听我的。”
“我……”匡瑄张了张嘴，“我没有办法……只有当时坐在楼顶给你打电话的时候，短暂地清醒了一小会儿。”
“然后你就跳了。”我使劲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我就跳了，”匡瑄深吸了一口气，“其实跳了也挺好的，不然我简直不知道我要怎么办。”
我其实想说一句‘那也不用跳吧，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东山再起不是吗’，然后我想起我当时想拽匡瑄一把的时候曾经想过‘如果这个人清醒过来，大概会把新人杀了再自杀’，忽然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13
“不过，”匡瑄看着我，被灯照着的那双眼睛显得很亮，“谢谢你。”
“谢我什么？”我还是不太明白。
“谢谢你救我两次。”匡瑄说，“如果是我的话，可能第二次就不会管这种麻烦事儿了。”
“你也救过我两次，”我忍不住说，“给我借钱的那一次，和你觉得我可能是出事儿然后直接赶过来的那一次。”
“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我说这话的时候没看他，“你也不用特地谢我。”
14
“还是要谢，”匡瑄说，“我说了我有私心。”
“你有私心就有呗——”我转头看着他，实在不明白他怎么和‘谢’这个词杠上了，就不能让我为自己感伤一会儿吗？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居然是个这么自私的人，会因为害怕而不想和这个世界的人建立联系……
然后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等会儿，什么私心？”
“我之前是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匡瑄指着自己，看样子是真有点儿茫然了，“我喜欢你啊。”
我看着匡瑄，匡瑄看着我。
15
我一开始以为他的私心是觉得我这个下属挺不错的，所以当初才会给我打了那么多电话，只求我能救他。
但他的私心居然是喜欢我？
这算什么私心？
……而且匡瑄明明都知道我和他身边的人不一样、也和他一样有那些记忆了，就这居然还敢和我表白？就不怕我和新人是类似的存在吗？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要表白，不能挑解决这些事儿后吗？非得是现在？
16
是一点儿都学不会‘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是吧？
所以对于匡瑄这个出乎意料的表白，我的回答只有一句话：“你有病啊？”
小陆：他是不是真喜欢我啊我有点儿疑惑了。
还是小陆：老板居然真喜欢我，但是他是不是有病啊能不能先把事儿解决完了再表白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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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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