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宝剑锋
秦烟手里这把剑是那日在刘府捡的,她用着还算趁手,一时寻不到其他好剑,便先用着了。
她在大梁时,用的剑名唤暗影,是她的师父所赐,剑身轻巧又不失锋利,陪伴她多年。
秦之行突然要和她选剑,在她意料之外。
她看着秦之行走远的身影,小步跟上。
秦之行听到身侧的脚步,想起那日他以故事诱她,她却有意欺瞒,问道:“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奇异故事吗?”
秦烟心下惴惴,她当然记得,那故事中人和她有相同遭遇。
她偏头用余光瞄向秦之行:“当然记得,那人去了个未知朝代,不知如何回去。”
秦之行心下好奇,问出了心里的疑问:“若你是书中人,你想回到过去还是留在此刻呢?”
张鸢在他手底下,既是冷面刺客,又是孤家寡人,整日朝不保夕。
秦烟在这里,有了二三知己,亲朋挂念,活得率性洒脱。
他无奈笑笑,不知自己今日为何,竟问出如此蠢笨问题。
任谁选都不想回到暗无天日、水深火热之中。
“我想回去。”耳边传来她笃定的声音,秦之行侧目对上她澄明如水的清眸。
坦坦荡荡,毫不遮掩。
“为何想回去,在这有你的家人、朋友,不好么?”
“是很好,但是自我来处,亦有我牵挂之人,还有一前辈念着我给他养老呢。”
前辈...养老,她的话如一道惊雷,炸响了模糊朦胧的回忆。
那年凉州大旱,灾民哀声不断,饿殍遍野,秦之行带着左司随梁惠帝巡视。
梁惠帝大开粮库,放粮给百姓,但人群中仍有些暴民,他们藏在受灾人群中,出手直冲梁惠帝而去。
暴民趁乱行刺,百姓躁动乱作一团。
梁惠帝仁爱,下令莫要错杀无辜,此一行,秦之行受了重伤。
后来天下安定,梁惠帝念他劳苦功高,有意让秦之行转明:“你为朕和大梁鞠躬尽瘁,如今天下既定,挑个你喜欢的差事,早早养老去吧。”
“陛下说笑,臣有如此多徒弟,还愁没一个为我养老送终之人吗?”秦之行随手一指,“这可是我最得意的弟子...”
后面的话他记不清了,当时仅一句玩笑罢了,她倒记得真切。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魏国仅有的几家兵器铺子全在京城,渝州虽地广,但能锻造兵器处也只有这家打铁铺子。
秦之行在店里转了几圈,用手掂量试试,太重。
秦烟得了内力,虽是精进的好时候,但又不能冒进,若整日拿此重器,反而不合适。
两人在店里看了一圈,没找到一件趁手武器。
那店铺老板看他们问东问西,却屡屡摇头质疑,心中不快:“我这可是整个渝州最好的铺子,你们愿买就买,不买别碍着我做生意。”
说完转头就走,不理会两人,继续打铁去了。
一把宝剑对习武之人是锦上添花,若用不顺手反是负累,何况现下秦烟和初学者无异,谨慎些好。
秦烟笑道:“不急,改日再寻。”
秦之行把此事记在心中,等他处理完这里的事,回京后再为她寻一把。
*
翌日,一大早就听到门外咚咚的敲门声。
秦烟跑去开门,此人是之前跟在左五身边的人。
他手里抬着一个长长的木匣,见到秦烟后,把木匣一伸:“秦姑娘,这是我们老大送你的。”
秦烟看这木匣的样式,心中了然,推开盖子,果然是一把好剑。
那人见秦烟接了,由不得她接受或拒绝,转头就跑。
待想喊他时,已经消失在街巷。
此剑剑身细长,剑柄镶着鹦哥绿宝石,拿起来既不轻若羽毛又不过于沉重,当真是极好的。
自上次一别,她一直没见过左五,他在此时送剑,那她们的一举一动他应当都知晓。
她把剑放回剑匣中,这种时刻被人监视的感觉让她别扭。
但总归是他一番心意,况且这剑若真与她的暗影剑相比也不差,左五也费了一番功夫。
她一手抱着剑匣,一手提了两坛自家酿的酒,去了赌坊。
刚才送剑的人正在赌坊门口,见她过来,笑着拦住她:“秦姑娘,我们五爷今日不在这,等他回来我帮您转达,您有何事?”
秦烟把酒和剑递给他:“帮我谢过你家五爷,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这酒当答谢他之前相救和今日相赠。”
那人连连后退,转身跑进赌坊:“您自己和他说吧。”
秦烟还抱着酒和剑,她想进赌坊,但赌坊里的人总是拦她,她又在其中转了几圈,没见到左五身影。
她给左五留了话,拿着东西先走了。
走到街上,远远见得前边围了一圈人,堵得整个路上无法行人。
秦烟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脚步一顿,转个方向,心道:还是别过去凑热闹了。
人群中一人的求饶声格外洪亮:“您高抬贵手,就宽限我一天,就一天。”
“不行,半刻钟都不行,你当时签字画押怎么写的,如今想赖账,门都没有,也不打听打听五爷在这渝州的名号。”
秦烟听到五爷这两个字,回头往人群里看,但奈何人太多,她踮起脚伸长脖子,也看不清。
生怕错过,她转身返回:“让一让,让一让。”从人堆中挤着进去。
左五翘着二郎腿坐在店门口,周围带了七八个仆从,他面前跪着个男子,听其声音,该是刚刚求饶之人。
看见秦烟他挑了挑眉,眼神滑落到她手里的东西,又不自觉皱紧眉头。
他一把扯过身侧人的肩膀,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开始清散围观百姓:“别看了别看了,走走走,你们替他还钱啊。”
跪在地上的男子还在哭诉:“求求您了,五爷,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指望这家店,您若是把他收了,我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左五不耐烦地看着他,又用余光扫了秦烟一眼,他对那人抬了抬下巴,仿佛一道无声的命令,仆从上前把地上那人拉起,给他理理衣服,拉到左五面前。
左五用手点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地契上是何时就是何时,早半刻钟我也不要,晚半刻钟你也休想,别整得像我在欺负你一般,你有在这哭的功夫不如回家想想怎么办。”
那人还想张口,却被左五的仆从拉走了。
秦烟见他已经无事,抱着东西走上前:“多谢你赠我的剑,不过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左五看着她:“不喜欢?”
秦烟还没开口,左五就指了一人:“你把剑扔河里去,快去!”
秦烟拦下那人:“不管我喜不喜欢,你都不能扔了,此剑应当来之不易,扔了多可惜。”
左五说道:“既是买来送你,你不要,我也不会给别人,只能扔了。”
他这是逼她收下,秦烟看出他的心思,又奈何不了他,只说:“此剑贵重,我暂时没那么多银子,或者我可以分几次给你。”
左五一把接过她手里的酒:“我们之间何必言谢,这两坛酒抵了,如何?你若再多付我银子,那我只好再还你东西,我倒是不介意,你看如何?”
秦烟知道自己拗不过他,对他抱拳一拜:“好,那我谢过五爷赠剑,以后你若有事需要帮忙,可随时喊我,我定会来助你。”
左五站起身,朝她走近几步:“嗯?若是我想你了,你也会随时出现?”
秦烟知他没个正形,又准备捉弄自己,转身欲走,被他喊住:“刘牧的事我听说了,还好你没事,否则我断不会让刘狗死得如此容易。”
秦烟闻言,想起刚刚那人:“你是非分明、嫉恶如仇,为何刚刚那人让你宽限一日,你倒不肯了?”
左五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夸我嫉恶如仇。何为恶,何为善呢?刘牧鱼肉百姓,滥杀无辜就是恶,那厌恶他的人一定是善么?你又怎知你眼中的好人,手里有没有沾过鲜血,杀过人呢,况且我若不亲自动手杀他,那我也不算个恶人喽!”
他虽然说话出挑,但因着秦烟知道自己也不是好人,倒是和他心有戚戚,懂他的意思。
秦烟说道:“是非善恶在个人心中,你眼中的善也许是我的恶,反之亦然,若有一天你干出和刘牧同样的事,我也会站在你的对立面。”
左五则说道:“我不会呢。”
“嗯?”秦烟没明白他话中意思。
左五望着她:“我不会,若我认定了你,无论你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还是恶贯满盈的囚徒,我都会站在你身旁,与你对抗所有。”
秦烟回望着他的眼睛,他漆眸中的认真令人心颤:“你未免太过相信人了,倒不像你混江湖的风格,如此这般,与你做生意,你岂不是要被骗得一无所有。”
他从小被骗到大。
爹说娘不要他了,后来他在青楼遇见了被卖的娘亲;他带着娘逃走,娘答应他没事的,却被乱棍打死;他把身上所有钱贷给朋友,朋友连他是谁都不记得,他跪在街上求人施舍的时候,无人理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害怕衣服被人抢走,直到后来山老大见他能打能抗,收留他,给他口饭。
他不想被骗了,亦不允许有人骗他,就在一次山老大熟睡时,抹了他的脖子,取代了他。
如此,他们就不会骗他,也不会背叛他了。
左五心底的话不会宣之于口,他嘴角一扬:“你也可以和我做生意看看,看看我是否心甘情愿被你骗呢?”
每次秦烟面对他,总是招架不住他最后的花言巧语,她抱着剑匣,想起艳娘的话,提醒他:“外邦人野心勃勃,你与他们做生意多加小心。”
左五无奈笑笑,心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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