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呆了半晌,终于在心中整理好说辞,道:“那斛律光不知为何,竟明确向我们提出,他此来和亲,想要娶的人是上官大小姐你。我也未想到大小姐这般有名,竟然名声传去北羌,被这人给惦念上了。”
上官玗琪眉毛挑动,却幸好未曾生气,只道:“他自己可曾说了原因?”
阿秋在心中总结了斛律光的说辞,而后道:“是两点原因,其一是他自少仰慕前桓熙宁皇后的书道,因此立志要娶上官之女;我们当时答以上官家女会书道者甚多,他不如考虑其他人,而非大小姐你。斛律光继而答道,因为大小姐是其中最美丽的一位。”
她说完,便偷偷以眼角去瞥上官玗琪,心中生怕她生气动怒。
上官玗琪沉默片刻,忽然开口道:“那斛律光是个怎样的人?”
阿秋未料到上官玗琪竟似对斛律光有兴趣,一边意外,一边回想了片刻他的形容举止,而后尽量不失公允地道:“平心而论,此人仪表堂堂,口才了得,是王者之才,将来有望成为北羌下一任皇帝。不过若是作为良人的话,我……不建议。”
上官玗琪转目看她,先是讶然,而后露出微笑道:“看来你真是将我当作朋友,否则也不会直接告诉我,此君非良人。”
阿秋诧异地道:“这有什么问题吗?”
上官玗琪微笑道:“你此刻作为少师传人,想要快速获得声望和权力,最要紧是建立功业,赢得人心。若你心中真的将权势看得重于一切,会尽量从中拉纤,让我如那斛律光所愿,一来和亲可成,南北至少近期内不会开战,可为你争取时间;二来,没有了我这个南朝第一门阀剑手,陛下和太子只会更加倚重于你。”
阿秋果断摇头道:“若是斛律光的话,我若是站在师父的立场,不会想要我们南朝任何女子嫁给他,包括小樊将军。”
她想了想,言简意赅地道:“因为师父必然不会觉得,牺牲一个女子的生命和幸福,以形成暂时的妥协,是一位掌握权力者应当做的事。”
上官玗琪不经意地向她投来欣赏眼神,而后淡然道:“既如此,我们干脆先下手为强,将此人杀掉如何?”
阿秋从未想到过一向超然的上官玗琪竟会这般不动声色地谈及杀人,反倒是她吃了一惊,意外地道:“这个我倒是从未想过。因本朝号称礼仪之邦,源远流长,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何况他是为议和友好而来。杀他似乎显得卑鄙。”
上官玗琪微笑道:“若是让他自愿与我公开决斗,又如何?”
阿秋恍然大悟道:“大小姐的意思是,他既然提出向你求娶,那你也可开出条件来,便是要他能打得过你,方肯下嫁。这不失为一条好计。只是,”她犹疑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大小姐输了该怎办?”
上官玗琪若无其事地道:“那便嫁给他好了。若真的嫁给他,日日相对,多的是杀他的机会。”
阿秋打了个寒噤,果断地道:“不要。我绝不能让你去冒这种风险,令堂叔右相大人,乃至陛下和太子也都绝不会同意。”
上官玗琪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道:“放心罢,斛律光不可能是我对手。我们上官家亦探听过这人虚实,他擅长枪法,以一杆烂银枪纵横北朝,少有敌手,但仍不可能胜得过我手中的冰篁。只怕,他不肯答应这场比武而已。”
阿秋释然地道:“这倒也是。”以她眼力,斛律光在她自己手下,亦走不过二十招。上官玗琪与她功力在伯仲之间,故此上官玗琪的话乃可信之辞。
她再道:“这倒不必怕他。奇怪的是,那斛律光只知大小姐乃我朝第一美人,却似未听过大小姐的剑术造诣,他在我们面前均表现得十分深情款款,又极有风度。若大小姐提出比武,他断不好意思拒绝的。”
首先斛律光既那般痴情,那么作为男儿,竟不敢接受女子的挑战,他便自然没有资格要求娶她,而此事若传回北羌,斛律光只会成为笑柄。
上官玗琪漫不经心地道:“那有什么奇怪的,北朝人若提起女子,只会描绘其美色,直视作猎物一般想要纳入囊中,绝不会费那精神去打听她的修为和本领。即便听了,也只会当作无稽之谈一笑了之。”
阿秋没想到这个难题,竟然这般轻而易举便迎刃而解,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若不是看上官玗琪清冷若仙,不喜人近,简直想一把抱住她。
上官玗琪道:“你可想过他为何口口声声非要娶我,而非别的门阀之女?”
阿秋眨了眨眼,试探地道:“是否因为其他的女子都没有你名气大呢?”
上官玗琪仰首望着天空蔼然而过的行云,道:“我朝陛下为何想要让我当太子妃,那么斛律光也是同样原因。”
阿秋恍然大悟,重重地道:“原来这斛律光的野心,不仅是当北朝的皇帝,更是要当南北统一之后,天下的君主。因此一位出身南朝顶级门阀的,又有前代熙宁皇后血统的汉人皇后,对他声势的帮助,和归拢天下士族之心的效果,会无可比拟。”
而到此刻,她亦深深感受到上官玗琪处境的无力。
纵然她一心只愿远离红尘,隐世清修,但光她的名声在外,和背后上官世家的象征意义,便已经使得她成为天下有权有势的男子角逐的猎物。
这还是幸好她本身修为高绝,否则定会与她的姑母一般,成为政治妥协的牺牲品。
而上官玗琪对于局势的通透和清醒,反击之道的果决老辣,更大出她的意料之外。
她从前只当上官玗琪是不问世事的仙子,亦不会去理会人心的虚伪算计。现时,则对于她在如今局势中的自保之道,放心不少。
阿秋立刻道:“我们曾对他言及你无意嫁人,而斛律光提出要求私下会晤大小姐你一面,他说他必有方法令你同意。”
上官玗琪听到此处,忽然眼睛微眯,闪过似雪极寒亮光,冷然道:“他凭什么这般有把握?”
阿秋动脑道:“严格说来,以他那风度翩翩的外表,舌灿莲花的口才,还有那副情深至死不渝的模样,大概能骗倒大部分的闺阁女子。我猜他在这方面颇为自信,故此认为只要你肯私底下与他见面,他一番表白之下,你必会动心。”
阿秋这般说,亦非没有道理。毕竟北羌宁王斛律光,文武兼修,翰墨精通,相貌堂堂,又是北羌未来的皇帝人选,这人任摆在哪一位闺阁千金面前,怕都是佳婿人选,不晓得多少女子会为此抢破头。
上官玗琪有点好笑地瞧着她,道:“你也是见过他本尊的,你为何不动心?”
阿秋张口结舌,虽则她也勉强算得上是闺中少女,但她似压根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回想起来,除了她已心有所属的缘故之外,大概就是驿馆门前那场血流遍地的屠杀,已先唤起了她的警觉之心。那倒不是看不看得上斛律光的问题,而是她对这人,本能地缺乏信任。再好的容貌身世,外在条件,都只是空壳子而已。
上官玗琪沉声道:“别那般天真了。若我猜得不错,只要我肯去见他,他必会下药或者迷香,务必令我屈从于他。否则,天底下没有哪个人,能那般有把握的肯定,能于一面之缘内,便可令哪个女儿家非他不嫁。”
阿秋听得遍体生寒,见上官玗琪说得那般肯定,狐疑地道:“他有这般胆子么?这终究是在我朝境内,而你又是上官世家如今的家主,东宫飞凤首座。”
上官玗琪冷哼道:“你若知暗里惨死在他府邸的汉女有多少,便不会认为他没有这个胆子了。其中甚至有不少,乃是高门闺秀,大家千金。但这人将汉人的某一套玩得很透,不似其他北羌王族般公然烧杀□□,表面上还知道为自己刻意维持一个好名声。”
她顿了一会,才道:“虽然如今南北隔绝,但上官世家与北方汉族门阀,仍有一定往来,很多来自北方的内部消息,我作为家主仍是知道的。随着斛律光入京,这些讯息便逐一地送到了我手中。”
阿秋终于明白了那时萧羽为何坚持不嫁,宁可放弃北羌未来的皇后位子,也要留在大宛山。
看来即便除了厉无咎这一层原因之外,她也是深知斛律光的风行,故抵死不从。
她亦明白了为何上官玗琪一提到此人,便明白无误地表现出杀机。
上官玗琪继续道:“他可以对我们使下三滥的手段,但我只会公开与他约战,必要在天下人面前,将他一举击杀,方是为北方那些受辱的高门女子,讨回公道。”
阿秋亦沉声道:“但此种类型的人,必定爱惜性命,他在建章再周旋得一阵,必定会知道大小姐的名声,恐怕到得那时,他便会设法推脱比武的约定,从而逃过此劫。”
上官玗琪洒然道:“所以,我会如他所愿,私下见他一面,面对面亲自提出邀战,令他断无法拒绝。”
阿秋道:“既明知他会用毒下药,这般是否太过行险?”
上官玗琪再度露出灿烂笑容,道:“那便是你要想的事了,司乐大人!”她几乎是顽皮地道:“你替斛律光向我带话,话已经带到了,而我也已经同意见面了,事情我也已经说清楚了,那么如何保护我的安全,自然是你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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