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茶几这处的小小角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经年才重新看向那位又被拉来当补习老师的大神。
他一开始还真没敢看他，没办法，身边都是损友，你一言我一语的下来经年大哥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你要说大神没给你面子吧，其实也给了，至少他是等人走了之后才嘲笑出声的。
“我……你……唉，算了，你笑吧。”经年本来习惯了怼人，但是既然对方已经是朋友了的话，那就要对人家客气点，怎么说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光明正大地怼了是吧。
于是他忍了，决定接受身边的所有人或早或晚都会知道他语文烂的这个事实。
辰到底是不会笑得有多猖狂，因为他的笑点在经年变化丰富的表情上，经年一不插科打诨恢复平静他就失去想笑的**：“想不被笑就努力把语文学好不就好了，语文及格不是中学生基操吗。”
“你这不就是在跟哑巴说‘啊想不被人歧视开口说话就好了啊’一样的吗，我脑子里就是缺了一根名叫语文的筋就是学不好了嘛。”经年有些丧气地垂着脑袋。
辰看着他：“90分及格。”
经年回：“你知道我平常都多少分？60到70不等，全看我脑子里那根筋的心情。”
“……”
辰好像是被他这位过于懊丧的新收学徒莫名激起了好胜心，他随手翻了翻那一沓沓的教材，然后道：“现在要你分门别类的做这些专题还太早了，你需要先去做一套卷子。”
“嗯？”他的语气太冷静，意外给人一种笃定可信赖的感觉，经年抬头看他，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这里都没有综合卷。”辰翻完好像就直接抛弃那些教材了，转头也看着他，“要再去书店找。”
“你怎么知道这是来自一个书店的？”经年的关注点一向很奇特，以至于他跟人聊天时总是会一下把话题扯歪，最后谈话双方都忘了原话题是什么，就按照新的话题聊，然后聊着聊着又继续歪。
有点像是花巷独有的为了对付流氓而演化出的流氓式聊天法，只可惜经年接触的时候年纪还太小，分识不清流氓式和严肃式的区别和转化。
日常聊天可以加深印象，但是在正事前就会显得有失效率。
辰很明显就是效率派，这一派的人就很容易会对他们胡扯派流露出疑惑和烦躁。闻言只掀开最高的那一本书的外壳给他看内衬，上面印着一只胖墩墩很讨喜的松鼠和五个圆润的字“陈伯的书屋”。
“……噢。”不好意思嘛，别冷着脸嘛。
但是效率派的好处是，有他们在身边，你只需无脑跟着就可以完成很多琐碎的麻烦事。
“走吧，现在去。”辰利落地起身，经年下意识就也跟他站了起来，两人一前一后向楼外的晨曦迈去。
经年听着他像派发命令一样地倒金豆：“现在的你也不适合刷高考卷，太浪费，所以现阶段只需要一本名家出的模拟卷。由于放了这两个月暑假你肯定已经将语文考试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所以今天拿到卷子后，你需要计时完成一整张语文卷子。然后根据你的水平划区，再给你安排专题训练，先挑丢分最多的去抓。”
经年越听眼睛就瞪得越大，原本以为这样就够惨无人道的了，结果对方可能是突然发动技能和他心灵感应了一下，还幽幽加了一句：“整张卷，当然也包括作文。”
经年只想在路过青浦弯时直接一头扎下去然后不省人事。
……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这张卷是一定要做的，不仅是为了便于分块，还意在找回你自己写语文时的手感，到时候专题练起来脑海中也会有印象。”辰在晨光中回头，漂亮的眉眼浸在光晕里，“所以你要认真做。我会帮你选一套综合性比较强的卷子。”
他跟经年对视一会儿，然后就转回了头。
经年在后面有些慢吞吞地跟着，慢半拍地反应。
语文好像，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
走到青浦弯快尽头与莲花河的连接处，就是陈伯的书屋了，经年先走进门，找到了大清早就隐在书堆后的陈伯，打了声招呼：“陈伯~这么早就又有这么多新书到了？”
“经年呀，又来咯！是呀是呀，最近订的两批新书都到货了，都还没来得及理，还在这里堆着呢。”感觉那个书屋logo上的那只松鼠就是按照陈伯来贴身设计的，因为陈伯也是胖墩墩的，也戴着一副圆框眼镜，抱着书的时候像是松鼠抱了松果欲啃。他拍了拍手上整理书籍时落的积灰走出来，经年正式向他介绍了一下辰。
“是是，我知道他的，唱歌很好听的那位小伙子嘛。”陈伯点点头，眼睛笑起来弯成两弧小月牙，“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眼中含情、顾盼生辉……”
“停，停，陈伯就此打住。”陈伯又开始了，可能这得是文青的通病。经年忙止住他，感觉再说下去就要说到一些奇怪的词了，忙亮明此行目的，“陈伯，我们这次来是来找一些高中语文卷子的，你给二姨的那些教辅里面没有嘛，我们就自己来找了。”
还好辰对这种话术神经异常粗糙，不用担心他会太过往心里去。
“嗐，那还不是二姨女士只点名说了只要教辅，那我哪能都送过去啊？”陈伯挥挥小胖手顺着他新开的话题走了，给他们指了入店较深的一块区域，“难得你来是找语文资料的，高考合辑都在那里咯，想要什么都有，找不到想要的我这些现货里还有，自己先去找找看哈。”
“好嘞，谢谢陈伯。”经年性子急一点，在书屋又是轻车熟路飘来荡去地惯了，这会儿便抬脚自己欲去了，结果疾走了好几步才发现身后没人跟上来，纳闷地又原路倒退回去：“怎么了，还不走？”
辰从进门起就扫视了一圈这书屋，最后目光落在了陈伯口中的“现货”上，他盯着陈伯腿边的那一沓书，然后开口问了他进门的第一句话：“伯伯，能冒昧问一下这些书是从哪里进来的么？”
陈伯闻言，嘿嘿笑起来，仿佛快溢满的炫耀和喜悦这才找到发泄口，抬起一只手掩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凑近他道：“嘿，你小子真识货。这就是从P市进的呀！”
经年一愣。一股很莫名的情绪突然席卷了他。
“这是我偷偷进来的，这两天趁着管事的松懈了一点，就连忙通知那边送过来了。要不怎么说我这书屋是花巷最全的呢，我就告诉你一个哈，记得多多来捧场。”陈伯声音压得更低了，说这话的时候胖身子还往辰那边挤了挤，故意避开一点经年。原本因为说错话而对辰有一些忌惮的想法，此刻因为识货者的心心相惜莫名让他找到了一些变了味的来自他人的理解，当即对辰的态度就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但是双方都知道这种方式就只是掩耳盗铃。陈伯说完，又伸手用力拍了一下经年的背脊，挤眉弄眼道：“这听说的事可不能随便跟你二姨乱说！要是我被查了我可就找你麻烦的咯。”
经年内心的惶惑全都完美映照在他的脸上，陈伯的声音传进他耳朵里带着嗡嗡地响，像是突然有好几只蜜蜂一下全窜进了他的耳朵里。
最后反倒是辰跟他一派友好地简单聊了几句，然后在新来的货里捡了两本卷子，将卷子卷成筒，抵着他的肩膀就把他半退半带去了那深处的高考合辑区。
“醒了。”停下后，辰在他耳边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把那几只蜜蜂给吓跑了。
经年僵直着转过来，还没调整过来的一双眼睛又直直地瞪向他。
“这就震惊了啊。”辰倒是很淡定。
这什么语气？
怎么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
……所以是故意当面问要说给我听的？
辰把手中的那卷卷子横过来，盖了一下经年瞪得几欲掉下来的眼。然后摸出口袋里的手机。
三秒后，经年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消息提示音。
经年僵着脸去拿，解锁，瞪着辰给他发的那条最新消息。
辰说：“好久之前就有开始偷运的事了，很正常，不奇怪。”
最后那一句“不奇怪”，经年总感觉看着看着，还有点“不要奇怪”的意思。
文字游戏。可是他语文不好。
最后经年眼睛已经瞪得痛了，这才放下手机，闭着眼捏了捏眉心。睁开眼时，看到辰已经绕过一圈正走过来。
“消化好了？”他问。
经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默默点了点头。
“这也要消化。”辰毫不意外又拿话刺了一下他，他觉得这嘲讽来得好无赖，打算借机跳脚，哪知下一秒辰就把又一套试卷丢给了他。
经年跟这套绿白相间的卷子大眼瞪小眼。
辰老师在那边发号施令：“好了，干正事。调整好了就可以开始写了，两个半小时。”
经年默了一下，然后咬咬牙，他一看见语文就有中肌肉记忆的烦闷，反倒是将那些混乱的思绪暂时先放了下来。
他原来坐过的地方挑了一块稍微平整的，然后就地而坐，拉开书屋自备的水性笔的笔帽，首先签下自己的姓名。
“现在是八点五十九分，请监考员核对考场内挂钟显示时间……”
“考试正式开始，第一场科目，语文。请考生现在开始答题，请监考员认真核对考生姓名、学号、座位号……”
辰是很讲究效率的人，但是为了这一场摸底考试的完整性，他没有去拉进度条。
只有两个少年在的清晨书屋的一角，手机内机械女声用仅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报完考场规则后，又复而恢复了寂静。
只有少年手下的笔尖摩擦过纸张的声音。
和梦想渐渐张开了羽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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