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
经年抓着两支笔站在10班门口，在一众翻书声和背诵声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小马仔突然从旁边窜出来，嗓门是一如既往的有标识度：“可算是让我逮着你了，来来来让我摸摸手沾点欧气，保佑我语文选择能多蒙对几道。”
感受到周围有些怨怼的目光，经年伸出食指对着他嘘了一声，然后顺势把他拉近了一点。
“哦哦。”小马仔后知后觉地乖乖小声了，由于走廊学生太多，实在拥挤，他冲周围连点几下头，一串“不好意思”，算是致歉。周围同学不止有他们本班人，还有整个年级的外班人，由于小马仔臭名在外，大家猛然间接收了他的道歉都有些震惊，经年看他旁边的一个眼镜女孩手中的活页本夹了好多张大大小小的纸片，因为过度倾斜即将撒落一地，于是用笔托了一下她的手肘，把手中的书本扶正。
女生下意识地扶了扶纸片，然后抬起头来，对他友好地笑了一下。
小马仔拽了拽他的手：“喂喂，看我看我，别乱撩女生。”
女生离得近，还是听见了，闹了个红脸。经年无语地转头打他：“哪有乱撩，我这是助人为乐，别乱说话。”
“哦哦。”小马仔又给女生道了个歉，女生这回倒是没掉书，而是直接拿着书走到后门去了。
“你看你。”经年于是怪他，小马仔没来得及回话，因为他还是太咋呼了点，把其他熟人也招来了，个个都依葫芦画瓢过来要摸一下，叽叽喳喳，给小马仔话都挤没了，好半天才钻到口子，大怒道：“我都还没摸几遍呢，你们排队排队！”
花巷的大考是按照年级排名来排的座位，从10班开始倒数回1班，也就是说1班2班考得好的反倒要爬下三楼来参加考试，这样也好，省得小子们天天住在象牙塔的顶端接触不到人间烟火。是说现在10班9班的门前大多都被1班和2班的学生占领了，当然不乏有几匹后期发力赶上来挤进了年级前五十的黑马。
经年又是低着头半天没说话，等到小马仔挤回来，已经忘记一开始他跟经年插科打诨都说了啥了，他还在思考是努力回想还是找下一个话题，经年突然抬起头，对着他背了一串：“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呃，嗯。”小马仔看着他。
“中间是不是少了一句？”经年问他。
然后两个人开始对着沉默，在一众翻书声和背诵声中挺不和谐的。
“噢，想起来了。”经年摸摸下巴，说了一句。
小马仔于是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冲上去掐他脖子：“你丫你想到了你倒是说啊！”
经年边躲边笑；“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
小马仔放开了他，自己背了几遍正确版本以加深印象：“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何方圜之能周兮，夫孰异道而相安。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
“你说这次考试它会考《离骚》吗？”小马仔背完才想起来问一句。
“我不知道啊，我就是问一下你而已。”经年挺无所谓的。
小马仔瞪他一眼：“我都背了这么半天了万一它没考怎么办？”
“没考没考呗。”经年双手抱胸，看了一眼小马仔的表情，突然狡黠地笑了起来，“诶，要不要打个赌？”
小马仔看着他：“赌啥啊？”
“输的人包对方篮球场一个星期的矿泉水。”
“行啊！”小马仔兴奋起来，一兴奋音量就不自觉又大了，经年一掌捂住他嘴，自己对周围道了几声歉，然后放开对方，道：“马上要考试了书背完了吗你，吵吵吵。”
小马仔自己打了自己嘴巴几下：“经年大佬，亲爱的好同桌，你再抽我几题，现在快要考试了我慌啊，都不知道该看啥了。”
经年搓了搓自己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还是开始帮他想，只是这会儿没来得及抽，广播已经提醒同学们进考场了。
“拜咯。”经年拍了对方肩膀一下，自己就要往里走。
“不是，”小马仔不太甘心地揪住了他的外套，“你这么早就进考场了啊？别那么着急嘛先抽我几道再进。”
“不要，自己背去，我要走了。”经年扒开了他的手，继续要往门口走。小马仔自己还在原地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转身也要走。
“诶？”经年转了一下头，道，“你不是在10班考吗？”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关心你同桌的啊？”小马仔叹了一声，“我在9班考。”
“哦。”经年笑了一下，只是没什么歉意。他从9班门口扫了一眼，却是一下没迈开步子。
蓝益嘉站在门口的收纳箱旁边，手上握着一本小甘背诵本，眼睛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这边。
刚刚那一趟进入考场的同学挺多的，要不然他还真不能就这样一眼就看见他。走廊上剩下还在苦苦挣扎的同学也不少，都认得他，刻意离得他有些远，指着他小声说着些什么。
蓝益嘉看到他原本提脚欲走，居然看了过来，意外地挑了一下眉，眼中的挑衅烧得很明显。
小马仔感受到了他们之间的气场，虽然一头雾水，但是先走去了9班门口，进去的时候用肩膀狠狠地撞了一下蓝益嘉的肩。
经年在他们撞上的那一刻迅速回过了神，低头快步朝10班门口走去。
“不要经历这样的事，你懂吗？”
边走，他脑海里边响着这句他曾经无礼对Z说过的话。
-
“你懂了吗？”
“……啊？”经年这才回过神来，傻乎乎地问，“你刚刚说什么？”
“……”辰摔下背诵本，“算了，爱背不背。”
“诶诶，别呀别呀。”经年笑着去拉他手臂，“看在我这次语文真的考进了年级前十的份上，您再给我讲一遍呗。这《离骚》的层次究竟是咋划分的？我已经连续背了它三天了，还是会漏句子，学生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辰被他晃得烦：“你什么时候脑子回来了再什么时候叫我讲。”
“现在，现在。这次一定。”经年竖起三根手指发着不知道发过第几千次的誓。
实在是不想在背书的时候身边一堆人跟他唱反调，惹得他背了半天发现连续背了三遍都是错误的版本，经年大怒，拉着辰就回了包厢，才继续背。
“苏烨屿。”经年唤他。
辰背对着他收拾东西，别说理他了，身形都没带晃一下的。
“苏烨屿。”经年于是又叫了一声，“作为朋友，在朋友叫你的时候你应该要回应啊。”
辰沉默了半天，还真扭过头看了他一眼，虽然扭得动作生硬得像刚出厂的机器，眼神仿佛要把他瞪穿。
但是经年无所谓，他很乐意看辰吃瘪。
“现在距离你的演唱会还有14天。”经年慢慢地说。
辰还是看着他，倒是没有转回头。
“想问你的演唱会门票什么时候给我啊？”经年撑起身子，也回看他。
辰回想了一下，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地表情。经年气结：“不是，你真忘了啊？”
辰往他背包的夹层里掏着，还真给他掏出了东西来。他把手上那张票递给他。
经年迅速伸手接了，冰蓝色主调的票面上，印着的大大的VIP让他心情倍好。
门票上印有演唱会的主题，“一点萤”。经年沉默了，偷偷掏出手机搜索了一下。
在相关词条中看见了，月黑见渔灯，孤光一点萤。
经年盯着这句话看了一会儿，又抬头看着辰。
也许他错了，面前这个人并不是漠然得无懈可击。一个人有情感寄托的倾向，不论有意识还是无意识，都是一个人有“活气”的表现。
经年和他的关系其实很尴尬，说是好朋友，但是是他自己讨来的，说是认识了许久的熟人，但是中途却隔了长达十三年的空期，说是完全陌生也不能算，他们互相见过对方小时候的样子，窘态、气急败坏、还未雕好的面具下鲜活的个性。只是中间突然撕裂了太长时间，导致对方都互不明白，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苏烨屿。”经年突然有一点冲动，就一点点。
辰原本背了包欲走，听他唤他，想起他刚刚的那句神奇朋友论——他乍一听甚至觉得这算是一种程度的道德绑架。但是还是停下了脚步，微皱着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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