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幸好遇到你了

经年还记得,一开始二姨还不是来找他的呢。她一冲进酒馆就直奔着包厢而去,逮住了正好在包厢里帮不知道又去哪里鬼混了的他包扎好手腕的还在肉疼药的辰:“诶辰辰辰你在得正是时候,这是有经年于暑假作业中浑水摸鱼地一抬头,溜溜达达来往那包厢和客厅好几轮,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在注意他,第八次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那张演唱会门票,又提笔在写满字的草稿上继续涂涂画画。

演唱会初定于十月末,秋高气爽,霜叶红林。

经年已经在开始计划了,如果是十月的话,他要尽早收集他所需要的东西,而且还要顺利从阴间班主任,江湖都成老吕吕大头那里顺利请到假,还要不被二姨发觉端倪。马上要升高三了,他本来就是老师眼中爱打爱闹的问题学生,这下肯定是盯得更紧。

……真难搞!都怪花巷太小学生太少,一个年级就那么几个学生,他才会成为一群恨铁不成钢的老师们的头号目标。

经年恨恨地拿起黑笔在试卷上戳出一个小黑洞发泄了一些怒气,端坐在前台前边擦吉他边看他的Z正偷偷地在笑。经年眼珠亮晶晶地看了他一眼,三下五除二刷完数学卷子最后的附加题,然后丢了笔,蹭到前台:“Z,在干嘛呀?”

Z笑着看他走过来,闻言抬了抬手中的吉他:“闲着没事干,擦吉他呢,经年。”

“我有事要做,但是我觉得好无聊,还好累。”经年脑袋枕着手臂,整个人就懒洋洋地趴在了玻璃质地的吧台,包厢客厅两头跑,管着作业还要提防着别人,确实也是挺累的。他饶有兴趣地看向那把吉他,问道:“说起来,这把吉他对Z来说好像很重要呢,从认识你的时候就见你带着它了。”

Z苦笑了一下:“不重要也变得重要了吧。我到这里的时候,身边就只剩下这把吉他了。”

经年这才后知后觉地支起上半身,发觉自己说错话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提起令你伤心的话题的。”

经年转转眼珠子,想着换个话题转移过去。Z倒是无所谓地摆摆手,说:“没关系,对你也不是不能说的。而且我觉得过去也挺久的了,也不存在什么可以说不可以说的,所以不必拘谨。如果觉得无聊的话,来聊聊天吧。比如说,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经年眨眨眼,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他还是觉得不该问,依旧头脑风暴在想转移话题:“哈哈,哈哈。不,那个,现在好像还挺早的,Z这么早就来上工呀?那多不好意思天天超时长加班,应该要给你加工钱了。吃早饭了吗?”

“吃了哦。”Z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于是笑着放下了吉他,“果然还是在拘谨吗?我已经说过了并没有关系呀。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说起。”

“我从爱克兰来,当年是大学刚毕业吧,父亲母亲说我可以趁着这次空闲出去游玩一会儿,当时挑拣出了许多地方,千挑万选最终敲定了向东的这一条路线。”Z一手撑着下巴,桃粉的指盖衬着颜色好看的唇,与他浅色柔顺的金发相得益彰。另一只手在吧台上无意识地划拉,形状漂亮的指尖一下一下扫过冰凉的玻璃面。他湛蓝的瞳孔原本是认认真真看着经年的,此刻却也自不主地看向天边,像是陷入了某段记忆。

他开始很认真地思考,但也许是被可以忽略太久,他叙述起来颇失逻辑,反倒显得自己跳脱了出来,倒是在和经年共同观赏了一起惊心动魄的故事般。偶尔捡起回忆中的碎片再填充回故事的枝节里,好让整个情节显得饱满完整些,更像一个故事。

“后来路上遭遇了劫匪拦截了我们的车辆,我和同行的人走散了。我至今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生活是否还如意。我被迫蒙着眼跟着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被搜了身,被夺走了所有值钱的东西。他们原本是想拿我身上的通讯工具联系我的家人进行敲诈勒索,但是他们看不懂我们那边的文字,也不会我们那边的交流方式,最后就放弃了。”

作为酒馆多年的经营者,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人其实有很大一部分是生活不如意,于是借用夜晚和酒精麻痹自己的人们,经年听过很多人的故事,也是一个很合格的倾听者。但难得可贵的是他在对待每一个人的故事时依旧有独一份的真诚和强大的共情感。人世间的幸福大多相似,痛苦却各不相同。

此刻经年微微皱着眉,似乎发现了什么细节,但是已经心知肚明的答案其实并没有必要问。

果然,下一秒Z笑着望过来:“当然,他们有过威胁我自己联系我的家人,但是却不愿意拆除我眼睛上的黑布。最后他们把手机递给我的时候,我按照记忆迅速关机拔了储存卡和电池丢进了河里,这下他们的这个计划就算是彻底以失败告终了。”

问此,经年的眉却是皱得更深了,他担忧地道:“但是这样很危险,没准会惹怒他们的。”

“是啊,确实危险。但那时也是第一次被绑架不知道应对措施,我那时候很倔,叫我打回电话我偏不打回,本来出来旅游一趟结果才旅到半路呢就被截了,听起来就很没面子,到最后还要我爸妈出赎金赎我回来,那就更是毫无面子可言了。于是我那时候死磕一点面子,仗着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拿到手机的那一刻就下了死手,最后也被打了个半死。”

说完这段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瞬,两人都沉默了。

Z安慰般地朝他一勾眼角,经年于是也闷闷地笑了一下。

“不过他们倒是没打我脸,不知道又打什么算盘。后来发现可能看我算个小白脸,废了一大番功夫总不能一无所获空手而归,于是就打算把我中转给卖出手。”Z继续说。

“??”经年听到此,只感觉自己眼皮猛抽了起来,一般这种年纪要被贱卖的,一般都是要被卖去——

“啊,是啊。”Z也笑了,“不过我运气好,兜兜转转是被你二姨买到了。他们拆了半报废的车跑了,不过藏在车底座的吉他被意外保留了下来。后来也遇到了你,总也算是幸运。”

经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算是好的倾听者,但并不是好的安慰者,他知道对于不能感同身受的经历所有安慰都显得一文不值。他一开始只知道Z不是本地人,他是外国来的,长得有点好看,像是哪里度假的小贵族。他被二姨带来时,却显得失魂落魄,周身衣衫褴褛,抱着吉他一声不吭。

“一个小年轻,身上伤得不轻呢,你快过来帮忙看看。”

辰崩溃得几欲吐血:“又来一个?!”

他记得他当时还捧着俩手腕幸灾乐祸地笑。他觉得一切能让辰吃瘪的人都是他的朋友,登时好感度怒刷一大截,对初来乍到的Z笑得一脸灿烂。

Z后来回想,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吧。其实这种东西,谁说得准啊。

但他毕竟是对Z的了解很少,太少太少了。他甚至没有关心过这个看上去就像外国小贵族的人为什么要来到他们花巷,又为什么一直穿着几件浅色长款居家的服饰不愿换新。不知道他在抱着吉他哼唱他家乡那边的曲调的时候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空闲时对着刚泛出鱼肚白的天空和一缕朝霞时会不会想到他家乡的那一大片草原、飞鸟和旷野。

拿到手机的那一刻不计后果下的死手,也生生斩断了他与家人的羁绊。至此,明明只是一个刚刚毕业、鲜衣怒马、前途似锦的少年人,明明只是想要旅途玩乐一会儿,却突然遭此变故,身边突然就没有了亲人和挚友,他突然就遗失了回家的路。

经年其实不知道至亲不在身边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听那些大人倾吐过,他想,也许就和二姨不在他身边了是一样的感觉吧。所以他想他能理解。

经年有些难过地看着他。Z换了姿势,双手托腮,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有些满足地笑了:“现在是不是感觉了解我一些了?经年。”

“是。”经年其实是个小哭包,于是开始努力眨眼。

Z弯腰从柜台里找了一瓶甜果汁递给他,甜食可以冲淡口腔和内心的苦:“我其实很满足了,真的。”

“我还是很倔,我知道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我能重新返回我的家乡。”

“好。”经年灌下一大口果汁,认真地说,“嗯……到时候你要带我们一起去看。”

Z愣了一下,他眨眨眼,突然低了下头,手迅速往眼下一抹,又抬起来:“诶呀,怎么回事,原本是想拿我的经历为话引跟你多说一些话,好缓解你的学习压力的,怎么到头来反倒成了我被安慰到了。难道你不觉得我这一出很狗血吗,说不定我记忆错乱又爱幻想,胡乱往里面加了很多莫须有的情节呢。”

“生活处处是狗血,我听过更狗血的呢。没想到吧,你以为你准备好了,但其实你还没有。只是时间淡化让你误以为你变得勇敢了。你这个倔小子。”经年哼了一声,古灵精怪地把气氛盘活了。

“喂,”Z觉得有些好笑,“我比你大好多诶,你要叫我哥哥的。”

“别想!”经年一手抓着果汁瓶子,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

“不过啊,你还是要好好学习哦。”Z突然严肃起来,手摸着下巴,说出来的话古板得像个小老头子,“我现在是发现能好好学习的悠闲时光有多么难得了。我前两年压根没想过这种电视剧都懒得演的戏码居然还真会发生在我身上。不过还好,我来之前已经领到毕业证书了,总么也不算是黑户了,半个黑户,嗯。”

经年额上青筋一跳,他感觉这么一番聊天过后,自己顶着的学习压力突然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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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
连载中四四木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