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算作认识这么久，乍一看到这张脸，没骨气的宋子筠道友还是忽然心如擂鼓。
无他，只因顾淮尘长得……真的很好看。
似乎是年少成名的缘故，他容貌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不像青闲竹九一般稚气未脱，也不似成人剑眉星目。
顾淮尘眉形修长，眉下明明是双生来有情的桃花眼，却偏偏中呈现出一股无情的慈悲。身后头发披散，头顶发冠一丝不苟地带起其余青丝，冠中横插着一只有些破旧的乌木发簪，与他周身气质不太匹配。
这簪子他从上辈子戴到这辈子，宋融总觉得眼熟。
顾淮尘额前几缕刘海半遮住眼眸，让宋融看着心痒。
他这会虽笑，可笑未达眼底。虽是问句，却语气平淡，不需要宋融回答。
宋融附身在菩萨像里，这会倒是胆子大了点，仗着顾淮尘看不见自己目光的动向，悄悄盯他。
顾淮尘这张脸，初看惊艳，细看之后，却能窥到他眉眼之间的淡漠，仿佛世间万物在他眼里，不过茫茫天地，渺渺沙鸥。
宋融盯着盯着，无端觉得有些发怵，想起之前他和卿照言聊天时对顾淮尘的疑问。
“像顾淮尘这样的人，到底怎样才能让他哗然？”
今日他盯着这眉宇，忽然了然。
这样的人，是不会为别人哗然的。
宋融道：“顾郎。你……”
宋融的声音困在菩萨像内，闷闷传出。
他想问什么，这辈子作为宋融，他又能问什么呢。
道者无情。
不等顾淮尘反应，宋融又道：
“算了。”
诗有云：“虽千万人吾往矣。” 但是真的遇见一个这样的人，还是无能为力。
宋融收神，乐观心道：其实这样也挺好。
只可惜大道无情，今后万般磋磨，不知道他会不会孤独。
他上辈子当别人的师尊当多了，这会忽地操起闲心，却又觉得自己好笑。
顾淮尘修为已然到达人界之巅，日后飞升上去，就算在修仙界中也是佼佼者，他在这担心什么。
思及此，他道：“顾郎，你怎知道我在这里。”
顾淮尘不问他刚才在欲言又止些什么，仿佛没听到，他道：“观音庙。”
宋融与陈枣倒在扶风境内的观音庙上，顾淮尘自然能得知，宋融觉得自己这个话头岔开得不好，有点尴尬。
他本想挠挠头，这是他尴尬时的常用动作，却发现他困在金像里，动弹不得。
顾淮尘将他端放于手中，没有一丝要把他放下去的意思。
周身适时地落下几片菩提叶，宋融才发觉他和陈枣先前掉进了观音庙里面。
宋融这个人有点毛病，一心虚紧张就喜欢跑火车。
他道：“室内种树，顾郎好雅兴哈哈。”
叙情仙尊笑了一下，不答，也没去看头顶明显刚刚破的大洞，伸出指腹拭去金像上的落叶，反问道：“子筠，你为何会在此？”
宋融自然不能告诉他自己要干什么，呵呵道：“我来踏青、踏青。”
顾淮尘端着他走到主殿，把他放在一张古朴的供桌上，道：“来我庙顶踏青么。”
他左手变出三支香，插入宋融旁边的香炉，宋融看他这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很多次。
他一身道袍，却与这庙宇诡异地融和，成一副信徒上香画，贴在外边能招香火的那种。
当顾淮尘眉眼低垂，朝着这观音庙拜首的时候，宋融的好奇心终于达到了顶峰。
“顾郎，……你不是修道的吗？”
原著中是有佛道并修的先列，但多道并行势必比其他人修行得慢，宋融上辈子只认识一个佛门弟子和散修的孩子，这孩子在他父母的遗愿下修行双道，成年后却还是打散了道教修为，一心向佛去了。
顾淮尘上完香本想拿起他，听到这句话顿了一下，转身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他道：“是我师尊。他喜欢这些，我便留下了。”
这位师傅倒是个能人。
宋融想和他搭话，暗暗回忆关于这位上辈子未曾提到过，导致他快忘掉的人物。
说来可笑，原著他看得囫囵吞枣，本以为能够靠着融玉的身份混个如鱼得水，结果却一塌糊涂，剧情剧情没推明白，主角主角没救下来，就连攻略都失败了。
幸好宋融这会只有精神没有实体，不然面对这些大难题一定要哀嚎一阵。
他恭维道：“尊师惊才艳艳，我也有幸听闻过。”
原著中关于这位师尊的信息很少，只提到他姓侯，以教出了顾淮尘这个天才而出名。
这位侯师尊，一无称号，二无来历，如果不是顾淮尘，几乎要被世人遗忘。
顾淮尘听到他这句话，忽地笑了一下，并非之前平凡或是无奈的笑，而是莫名复杂，好像听了一个笑话。
“子筠，我师尊几百年前就走了，你如何听过。”
顾淮尘刨根问底，宋融也和他打哈哈，下来不过是在古籍上听闻过云云，几句明里轻松，暗里快要费尽宋融脑干的客套之词下来，又想扶额。
于是在经过几次岔口之后，金像终于想起一个事。
“不对，我尸体呢？”
顾淮尘从善如流，答道：“是肉身。你肉身受损，被陈道友带回云来疗伤了。”
宋融无语道：“他是觉得我一个金像能够自己解决这后山地动的问题吗？”
顾淮尘把手伸进乾坤袖之中，取出张留音符，道：“后山事并非三言两语解释的通，陈道友已经探查到根本，接下来之事，我一人便可解决。”
他把那张符咒放在宋融面前，示意他听一听自己好师兄的留言。
随即，顾淮尘飞身上屋顶去查看那个破掉的大洞，为宋融留下些许私人空间。
他刚一走，留音符里就传来陈枣不靠谱的声音。
“师弟，你可别怪师兄，我比你醒得早，自然也知道更多些，菩萨金像只是后山动摇的原因之一，这里还有更难缠的东西，师兄我可解决不了，只能让叙情仙尊自己想办法咯。
还有，你的肉身不知道为什么十分虚弱，我先带回去保养保养，反正你们关系好，等叙情仙尊解决完这问题，让他把你带回来啊。
你知道当务之急是什么吗——”
宋融凝神，觉得他下来这句话很重要。
“——当然是换掉我身上这套女装啦，我好歹算是个翩翩公子，总不能一直穿着姑娘的衣服吧。”
宋融心道：陈枣此人，不要脸。
留音符如果没有灵力制止，就会一直循环播放其内容，宋融不厌其烦，懒得听他扯皮，想着是先向顾淮尘说垂天星的事还是先问云娘金像。
顾淮尘踩着飒飒息风下来，现在正是黄昏，头顶庙宇被修好之后隔绝了日光，叙情仙尊面目也随着光线悄无声息地黯淡变得难以分明。
他道法高深，方才离开只是礼貌，自然能听到陈枣留言，道：“子筠，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宋融问道：“顾郎，为什么我师兄会穿女装……他之前对我说禁忌之地保全之法，这是什么意思？”
顾淮尘摇头，只道：“师尊修建这观音庙时添加了些阵法，陈道友或许来过这里，触碰了某处。”
“我师尊离开之际，并未告诉我。”
宋融也想跟着点头，搞得周身摇晃，顾淮尘扶了他一把。
法力高强的叙情仙尊看着这慈眉善目的雕像，总觉得不太顺眼。
他将观音像轻轻拂过，在眉心点了一下，宋融发现自己的视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在新鲜出炉的宋融雕塑看不见的背后，原先的像变成只手指大的一点，被顾淮尘收入乾坤袖。
宋融心道：世上阵法千千万，或许真有这种离谱的。
宋融想问问山顶的结界，组织语言道：“原来如此。顾郎，你知道山顶结界里种了什么吗？”
顾淮尘道：“嗯？”
宋融胡掐道：“我先前探查扶风，发现山顶有些玄妙，可能与山动有关。”
顾淮尘慢条斯理道：“山上并无他物，不过是我师尊养的野花罢了。”
宋融道：“还是要小心为妙，还是将这花探查一番最为妥当。”
出于雕像的缘故，宋融这谎撒得脸不红心不跳，十分从容。
他满心期待地等着顾淮尘带他去山顶，反正他知道顾淮尘一定不清楚他口中的“野花”到底是什么东西。
顾淮尘道：“子筠，你一个金像能够自己探查吗？”
没事，宋融心想。
顾淮尘在揶揄他，就代表他不知道垂天星，他不气。
果然，顾淮尘露出一个柔和的笑，道：“呵呵，那我便采一些，麻烦子筠帮我看看了。”
好耶！宋融心想。
金像看不出什么情绪，顾淮尘只见宋融忽然摇了几下，发出一声响动。
他假装看不出宋融的欣喜，道：“方才怨鬼同你结下了死契，金像之事，你要如何？”
他语气轻轻，颇有一种宋融不想干就一剑打散云娘的打算。
宋融思绪从山顶上下来，回道：“我想去京城看看，教坊司在凡间是有官员管辖的，纵使是年代久远，但总会留有一些记录。”
顾淮尘道：“好。”
宋融疑惑道：“什么好？”
顾淮尘回道：“依你所言，去京城。”
宋融道：“那劳请仙尊送我回云来，毕竟……”
毕竟我一个金像不能够自己解决问题。
宋融觉得自己简直风趣幽默，却见顾淮尘将他举起来，贴近道：“不必麻烦，我带你去便好。”
宋融隔着咫尺，望向顾淮尘，简直想撬开他的脑袋寻找他的真实想法。
想他重生回来，简直是疑点诸多，系统还给他留下就一个又一个惊天**ug。
什么消失的三师兄与师兄死后师弟住他的地盘真的好吗、论扼杀前魔教弟子和前魔尊向恶的可能性、女装师兄超绝靠谱小计谋等等等。
真是多了一堆需要解决的麻烦。
唯一的好事就是遇到半步仙，但此时事情诸多，上有垂天星将开，下有可怜痴娘子，甚至有不知道何许妖鬼扰乱扶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去蓬莱寻找什么蓬莱醉。
宋融想着恼着，完全没注意自己把“扶风山地动”这项不属于他的麻烦也一并列入了《重生之我在云来宗做四师弟 》这个才刚刚起好名字的计划当中。
他问道：“顾郎，你是不是真的欠我钱？”
下章有回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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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9.多情者总做无情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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