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儿驳罢一句,随意地在一张木桌前坐下,瞧了眼吕太公道:“不介意吧?”
吕太公笑呵呵道:“你随意。”
只见舞儿纤纤玉指一勾,鱼篓中便飞出一条白头红嘴,长着透明翅膀的文鳐鱼。
李岁杪取来木盘碗筷,手指轻划,竟放出丝丝锐气,很快把这条文鳐鱼料理成了鱼脍,用来下酒。
无情并没有心情品尝这鱼脍,也没有心情喝酒,双手紧握在一起,先问起叶枫的事:“你说叶枫以前是这里的一棵树?”
舞儿倒没有客气,在这龟岛上,所有的东西在大陆都是那么稀有,这文鳐鱼当然也不例外:“是啊,那个时候,我还很年幼,父亲每年都会划开树干,使树脂流出,半年后收取。”
“那岂不是会很痛苦?”
“也许吧,不过有舍就有得,红叶根须吸收的驳杂灵气也因此得到释放。”
舞儿面前,金黄的美酒盛在陶碗中,映出浅金色的光芒,似乎如舞儿所言,其中的杂质早已得到清除。
这酒唤作黄金髎,可若真要卖时,单价是要按仙石计算的,更何况这毫无杂质的黄金髎,价值更是不菲。
酒神酿造的仙酒,其中当然不会有杂质,就如毒医的萃取,也不会留下杂质。
“不过,父亲的药汤渣子他也吃了不少,在红叶树生两百岁那年,终于得了灵识,入了化形境。”
这时,吕太公便插了句嘴:“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小屁孩,整天在岛上乱跑,头发跟它还是树的时候一样全是叶子,所以岐老头给他起名叫红叶。”
“而且后来师父就离开龟岛了,再回来时,红叶师伯……”说到这里,李岁杪瞧了舞儿一眼,“还是师叔?”
舞儿微微一笑,宽慰她道:“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得了准许,李岁杪便大胆了起来,摊了摊手道:“嗯,反正这位大哥就已经离开了,我也就见过他一两次呢。”
无情露出了一丝苦笑,叫大哥什么,也是太随意了些吧。
舞儿接着道:“红叶先是在药庐打下手,后来跟着莫冶子学习铸剑,大约便是那时候迷上了剑道,他离开龟岛后,之后就很少回来了。嗯,大概在外面时,他给自己起了个叶枫的名字吧。”
这个信息对无情的冲击可是不小,匠神莫冶子竟也是这岛上的隐修怪物?
作为曾经的仙朝第一器修,最是擅长铸兵熔甲,据说他铸造的每一把法器,都是化神境以上修士争抢的上品法宝。
只是当莫冶子的女儿和女婿为了铸剑,以身祭祀之后,他便痛而封隐,无情从方公路那里得到的啄星,便是他为女儿出嫁打造的贺礼。
像这样的人竟会愿意指导叶枫铸剑,想必也是很欣赏叶枫吧,或者,还是该改口叫回他的本名叶枫?
舞儿叹息道:“红叶他很少回来,但比我那个任性的儿子乖巧得多,至少他上次回来,也只隔了七八年而已。”
“你的儿子……”除了飞白,无情已是想不到另一个人了,而舞儿面上的忧愁之色,又像是为了飞白而流露出来,令无情不敢坦言。
“哈哈哈,怎么刚一过来就听到有人在揭舞妹子的伤疤!”
舞儿的话音刚落,一个洪亮刚毅的声音便从酒馆外传来,小小木屋被这犹如洪钟的声音震得簌簌颤抖,灰尘也飘落下来。
许是为了不让自己的鱼脍和美酒受污,吕太公轻轻挥了挥手掌,吹出的风恍如一道道极其细小的弯钩,把所有的灰尘全部带走。
舞儿冷冷笑道:“这家伙,还真是应声而至。”
人未至,声先至,无情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掀开竹帘,大踏步走了进来。
这人身躯凛凛,相貌堂堂,浓眉飞扬雄烈,仿佛地上魔主。
他的名字便千真拳,五百年前,威震五洲四域的天才体修,人称武圣。
说起来,叶枫也颇掌握了些体修功法,有很大可能便是由他所授了。
体修之间,其实往往不容易互相造成重伤,切磋十分频繁,又因为拳拳到肉,很受一些修士喜欢。
可惜千真拳退隐的早了些,散仙星虹体武双修,若是能看到千真拳与他一战,自当是大饱眼福。
无情欠身行礼道:“久仰前辈大名……”
千真拳大手一摆,便随便挑了张桌子坐下:“用不着客套,你要是真的久仰,怎么来这么久了都没拜见过我。”
这家伙竟然知道自己来了许久,看样子自己的行踪在这岛上也是众人皆知,多半便是李岁杪这丫头往外透露的。
无情瞥了眼李岁杪,只见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瞧着无情,怎么看也不是个无辜的人。
吕太公冲着千真拳笑骂道:“臭小鬼,这丫头也不比岁杪大多少,何必如此直白?”
的确,千真拳也许成名在五百年前,但是在这龟岛上,除了李岁杪没有人比他的年岁更小,论辈分,他确实是个小鬼。
“哼,臭老头多管闲事。”千真拳一手抓住缸沿,直接举起后灌了一口,小半缸美酒登时清空。
“得,今天的酒又提前卖光了。”
大约是听到了千真拳的声音,小酒馆的老板娘擦着手走了出来。
她便是酒仙虞仪狄,娇眸玉颜,肤白胜雪,就像一块温润的美玉,即使布衣荆钗,不施粉黛,也难以掩盖她的仙雅卓美之姿。
千真拳哈哈笑道:“虞大姐,酒不就是让人喝的吗?”
“这话倒是没错,尤其是美酒,若不让人喝,它自己也会伤心。”虞仪狄倚着柜台,笑意盈盈,她确实很喜欢别人喝她的酒。
无情又欠了欠身道:“久闻酒仙大名,虞姐姐的美酒果然名不虚传。”
瞧见无情,虞仪狄眉眼弯弯,笑吟吟道:“哎呀,小丫头嘴真甜,你是怎么流落到这龟岛的?”
“流落?却是何意?。”
正常来到此处的修士,难道不是为了避世而来的吗?
虽然用问题来回答问题不是一个好习惯,但无情还是想问一问的,千真拳却已瞧向了无情:“我刚刚听你提起小白和红叶来着?”
“是。”虽然如此牛饮的人实在是不多见,无情倒还算能面不改色,冷静回答,“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千真拳又灌了小半缸酒,托着腮帮子若有所思道:“可惜,他们都死了。”
舞儿轻托香腮,瞧着思索的无情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认识他们两个的,也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我也不会去问,龟岛的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
这话说出来,不管是恬淡的吕太公,还是豪爽的千真拳,一时之间都不再言语,看来这也确实是个事实。
“哎呀,我就没你们这么多忌讳,想问就问,”李岁杪往桌上一趴,笑呵呵地瞧着无情,“无情姐姐,你们之间的事,就好好说说吧。”
其实,之前的事,在破木屋的治疗期间,无情苦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口中,她的舌头上仍刻着禁言咒法,许多事根本说不出口。
“禁言法咒,看来你的过往,也并不容易。”吕太公叹息一声,连夹起鱼脍的动作也慢了几分。
“魔道大修之中,不曾听说有谁能给灭劫境修士种下禁言法咒,”千真拳吡着牙,琢磨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怕不是大乘境的隐世大修。”
无情点了点头,若非无何有那等修为,只星虹在时,就足可保证自己,飞白还有叶枫的安全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修炼至灭劫境,想必你的道心一定很坚定了,”舞儿轻轻托着下巴,盯着无情道,“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而修炼呢?”
“我……”
这个问题,无情也曾想过,不过每次的结论也都一样,是为了报恩,报答无何的收养授艺的恩情。
但自打无情决意逃出绝天宫后,似乎这一点也变得虚无起来,因为这么多年来,恩情既已报偿,自己是否也就没有修炼的理由了呢?
那么,自然就是为了脱身了,为了离开绝天宫,无情总要受到无数的追杀,为了应付昔日的同门,无情也必须保持修炼。
可是,如今身处龟岛的无情,已经不用再担心那种事了,这样说来,修炼的理由便又少了一个。
最终,无情得出了结论:“复仇,如今的我,只想要复仇。”
吕太公捋了捋长须,缓缓点着头道:“因为他为你而死,还是因为这一路行来,你对他心生爱意?”
无情郑重道:“我很喜欢他,绝不掺假。”
千真拳嗤嗤轻笑,那神态倒和飞白得意之时非常相似:“如果你真喜欢他,本不应该拖他下水的,你虽未杀他,他却是因你而死。”
无情怔然,武圣千真拳看上去粗卤,可说起话来,却是一针见血。无何给自己取名叫无情,看来还真是起对了,自己第一次动情,就害死了心上人,煞仙的诅咒,就这般挥之不去么……
无情心头大震,缓缓站起身来,就只觉得一口血气上涌,身子一软,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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