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家军大营。
闻人煜找到迟方时，迟方正坐在树下的小板凳上看着远方。闻人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柳言正试图让明和试试他的战马，两人也不知道是在吵嘴还是什么，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得很热切。
迟方招呼他：“来了。”
闻人煜说：“要不我想个办法把明和支走？”
迟方愣了愣，笑了。
闻人煜说：“大帅笑什么？笑我手段不入流，兄弟我可是一心为你，两肋插刀。”
迟方说：“刀又做错了什么。”
闻人煜捶了他两拳，借此转了话题，“大帅打算怎么处置淮南？”
迟方道：“他招了？”
闻人煜回他，“本来他死活不说的，后来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迟方嗤笑。
闻人煜说：“好吧，其实你也知道淮南感激你收留他，不想让你失望。”
迟方说：“你不用在这里替他说好话，至少还得再关他两个月小黑屋。”
闻人煜的目的已经达到，淮南这个人脑袋算不上灵光，但亲卫这行当也不需要太聪明的人，关键要靠得住，心眼还要好，淮南这方面没什么可挑剔的，闻人煜打心底里想留他。
淮南的处理结果已经出了，迟方没再说话，闻人煜知道迟方在等他告知风晨的来历。
他把风晨是有人豢养的杀手，以及淮南如何遇见风晨的经历复述了一遍。“风晨对我们没有恶意，他是追查画舫的事来的，应该是和刘管事有仇，解决之后就走了，其实他自己主动走了反而是件好事。”
迟方听完，起身道：“我带人去找，把人带回来。”
闻人煜不知道自己哪根筋被挑了起来，只觉得有些慌了。
无论怎么看，迟方和风晨之间的关联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闻人煜道：“大帅可能不知道杀手这个行当，早些年真有豪门大族丧心病狂豢养这些小孩，即便养大基本上人也废了，你想想常年杀人的人他漠视生命，他们有一天流落在外也大多靠杀人为生，很快也落个死亡的下场。再说了，咱们自己的事还少吗，小墨的事你不管了，不是说好后天回去认祖归宗吗——”
他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迟方的眼睛里跳跃着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像是有人扔了块小石头砸进河里泛起的微微波浪，乍一看不起眼，也不知道迟方心底牵起了怎样的情绪，是惊讶刺激还是不悦烦躁，闻人煜甚至不知道那是好是坏，总之风晨这个人的一举一动像是比大营所有俗事加在一起都更能牵动迟方的心。迟方在不露声色地为之震动。
更要命的是，迟方自己似乎没感觉到。
迟方掸了掸衣摆，“什么杀手不杀手的，既然遇上了，一日是迟家军的人，我不发话放他走，他就是逃兵，通通抓回来改造。”
闻人煜脑海里五颜六色的泡泡还没成型，就被迟方这番霸气侧漏的话砸碎了。
——
风晨追踪着黑袍逃走中留下的痕迹，心中有些索然。
过去的好些年，他亲手收割过无数条性命。实话讲，有时候杀人这种事对他来说几乎有些麻木了。乱世中每天都在死人，有些死得清楚明白，有些死得不明不白，有些死得冤枉，有些活该下地狱。风晨刚开始那几年还想弄清楚刀下亡魂到底有过怎样的人生，为何最后姓名记在山庄那张薄薄的纸上，而后在他们手里了结一生。后来，他已经不感兴趣了。
负责照顾他们的老人跟他说，麻木久了你就会忘了自己是谁。
风晨对这等深奥之语很是不屑。
老人说，乱世会结束的，山庄也不会永远在。等一切结束，我们就会像来时那样各自回到自己的归处，到那时候，不记得自己是谁的人该回哪里去呢。
这老家伙没过多久就死了，根本没机会等到他所谓的乱世结束。
那之后又发生了很多事情，风晨也就把那老家伙的脸连同这些没什么用的话抛到脑后，他还以为自己早就忘干净了。
他作为迟墨的人生实在太短，如果不是其中几笔浓墨重彩的痛让他记忆深刻，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大概真的叫风晨，是某户姓风的夫妇生下的某个孩子。至于南境的风沙，战马跑起来时的感觉，还有一个凶巴巴的永远忙碌的哥哥都好像只是他编造的一场梦。
跟迟墨有关的一切一天天在记忆里淡去，他还不能忘的无非是杳然无踪的明和，还有鬼影一样萦绕心头的黑袍。前者让他愧疚，后者让他愤怒。因为这两个人的存在，风晨牢牢攥紧了他不值一提的前尘往事。
老家伙说，等乱世结束，还没忘记自己是谁的人会找到来时的地方。
从他离开山庄大门的那一天开始，对他来说乱世就已经结束了。
而他重伤黑袍的今天，对他来说往事也已经可以试着放手了。
只是，他心头涌起一种难言的滋味。
风晨想，那老家伙说的归处也许并不是心心念念的某个地方，其实是惦念着他等着他回家的亲人吧。
他于是想到迟方，想到迟家军。不知道淮南有没有顺利帮他辞了亲卫的差事，煜哥看上去比十年前精明了很多，怕是不好糊弄吧。柳言会乖乖回迟家认祖归宗吗。
风晨心想，如果认祖归宗的事大操大办，他还得让陆于备一份礼送去。
再之后，过往的事就真的可以烟消云散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