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难释怀

“大家都一夜未睡,快去补个觉罢,我哥这里我来照看着,晚点再辛苦你们来与我轮换。”顾缘君将房门合上,转身催他们回去休息。

“这样也好。”

陈九曜却没走,一掀袍角坐在了门前阶上。

他挂着温淡的笑意,抬起头解释:“你不是要去给乘风煮粥吗?等你回来我再走。”

顾缘君露出两日来第一个笑容以示谢意,没有多说,转身去了庖厨。

这房子是当地一个专做宅院租赁的牙郎租给他们的,这人很是会做生意,宅内不仅家具一应俱全,还备了基本的调味料和食材,一并兜售给了他们。

顾缘君在庖厨翻找片刻,决定煮杏仁粥。

她记得曾在《食经》上看到过,杏仁粥有祛风镇痛、增强体质之效。

她将饱实圆润的粳米放入水中淘洗,数遍之后,白色的米浆洗去,露出了粳米晶莹的内里,看着甚是喜人。

再将淘洗过的粳米加水倒入锅中,燃起灶内的柴火。

伴随着“噼啪”的燃柴之声,锅内的水沸起,白色的水雾在灶上升腾,热气缓缓弥散开来。

这一方天地中岁月静好。

顾缘君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

她从布袋中取出甜杏仁,打量了下,这甜杏仁各个呈蜜桃形,大而扁,圆润可爱。

品质不错。

她耐心地将皮剥掉,再放入石臼中研成碎末,倒入锅中和粳米一同煮至绵软。

最后不忘加少许滋润的冰糖。

哥哥从小便喜甜,但他长大后觉得这种小孩子的喜好和自己成为一名将军的远大抱负不符,便克制很多,很少吃甜了。

当她掀开锅盖的时候,杏仁和粳米的清香之气扑了满怀。以长勺缓缓推动,粥稠米烂,可以出锅了。

她将粥盛出,留了几碗温在灶上。

陈九曜帮忙扶起顾乘风,两人哄劝着让他把粥喝了。

他伤势严重,虽醒了但看着还是精神不济,饭后便昏沉欲睡,两人不再扰他,轻轻合上门退了出来。

再没有什么理由留在这里,陈九曜转身欲回房去。

顾缘君却叫住了他,指向院中的石桌:“喏——喝了粥再睡罢。”

她此刻隐去了称谓,不再叫他殿下。

这样好像偷偷回到了儿时的亲近光景。

看着他略带讶异的目光,她开始回想她已经多久不敢去主动关心他、不敢在公务之外主动和他搭话了?

太久太久了。

这样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从他的反应来看,好像是的。

啊……要不是他正盯着她看,她真的很想敲敲自己的头。

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了?

她的手紧紧攥住衣袖,直捏出褶皱来。

她正忐忑,抬眼却见陈九曜嘴边漾起苦涩的笑:“刚才有一瞬我想起了十四岁之前的你……我还以为你长大了,就开始讨厌哥哥了。”声音中满是怯意和不确定。

顾缘君看着他的样子,心脏处突然传来好似挤压的痛感,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捏住了,她急道:“没有!”

他这样一个天之骄子,这么多年来就算经受再大的磨难和打击,都不曾弯下脊梁、都不曾如此自艾。却因为最不想伤害他的自己变成这般模样……

回过神来,她掩饰方才的急迫:“没有……只是长大之后懂了男女大防,需有礼数,何况我们……各自有了心上人,确实不适宜太过亲近……”

陈九曜终于释然,却无法释怀。

他重复着她的话:“……是……我们各自有了心上人……”

我的心上人是你,而你的心上人是他……

二人平复片刻,一同去庖厨端来温烫的热粥,坐在院中的石桌边上安静地喝着。

杏仁粥香气扑鼻,入口香甜,喝到腹中热热的,在这冬日很是熨贴。

两人渐渐放松下来。

陈九曜从怀着取出一个精致的花笺,递向对面:“对了,昨日清晨我收到了我母亲的信,她还有封给你和姨母的信让我转交,昨日事急我忘了提。”

顾缘君笑着接过,关心道:“皇后娘娘一切都好吧?”

“她很好,勿要挂心。”

若只听母亲信中所说他是决计不敢信的,但宫内他有着人看顾,随同其他朝中信报频繁往来也未有异常,确是无碍的。

顾缘君闻言放下心来,知他这般笃定便真是无虞。

她将信收好,提起正事:“刚才我哥说并州守兵当时只来了一千人,可在册的明明有三千人,若非如此我们四千将士也不会生还无几,这个蹊跷必须得查探清楚,以昭天理,以安英魂。”

陈九曜眼中露出锋芒,笃定道:“要查,还要和失职之责一起查。八千匈奴潜入,并州州府上下竞一无所觉,是无心失职还是有意,皆尚未有定论。”

顾缘君看他抬起左手以指尖按压前关穴,有些担心:“是不是一夜未睡偏头痛又犯了?这些公务不急于一时,你快先去休息。”

陈九曜点头应下,然后安抚地笑笑:“别担心,无碍。”

一阵风过,摇动了树枝,枝上挂的雪花簌簌而下,萦绕如雾,缓缓飘落于阶上。

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

……

申正时分,除了留下养伤的顾乘风,一行人来到了并州州府。

及至门口,陈九曜直接出示象征太子身份的玉契,没有等待通报便直接穿过了数重门,进入正厅堂。

一行人刚迈过门槛,并州刺史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向着他们行礼。

“下官并州刺史秦升参见太子殿下及各位同僚。”

众人投去视线,见来人四十余岁,面目慈和,通身气质蔼然,像是家中长辈;绯色官袍整洁板正,无明显皱痕,却有些不明显的缝补痕迹。

身为从四品下州刺史,却在给太子行礼之余不忘向从五品的低官阶同僚问好,倒是足够谦卑。

几人表情略有缓和。

陈九曜轻轻颔首,众人亦回礼。

气氛在不知不觉间回了温。

楚定音开口:“秦刺史,据我军全部生还将士口供证实,昨日并州守兵只有一千人参与作战,但朝廷的兵事录却记载此地守兵三千,殿下想先听听您的解释。”

秦升听了此言并无惊慌之态,而是先诚恳致谢:“说到这老夫还未面谢几位将军大恩,老夫替治下百姓谢过各位救命之恩!”

众人扶起他之后,他再次开口,声音微颤,表情自责:“谢殿下还愿给老夫解释的机会。老夫深知自己失职,竟让这么多匈奴混入城中,我定自上奏疏请罚。”

他接下来的话,却出乎众人意料地直接。

“至于守兵不足,不瞒各位,是因为“吃空饷”之蔽病啊!”

不待众人发问,他自解释:“地方豪强霸占了征兵名额却不服役,老夫无能,势单力微,奏报过朝廷请求援助解决,但……未有回音,此事有记录可查……但终究是我之过……”

几刻钟之后,一行人捧了征兵册出了州府大门,回望一眼内里庄正威严的陈设,若有所思地步下门前石阶。

萧云山正欲开口,忽然听到门内传出来的急促脚步声,他立刻噤声。

“诸位贵客留步。”

只见一爽利女子脚步匆忙地走了出来,她五官大气秀雅,眼神澄澈,但衣饰简单甚至略显朴素,从年龄和装扮来看,应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她开口先介绍了自己:“我乃并州刺史秦升长女。”

随后有礼有节地表明了来意:“已至哺时,还请各位留下用顿便饭罢,粗茶淡饭,望各位不要嫌弃。我爹为人戆直,怠慢之处烦请见谅。”

许是因为她的眼神,顾缘君对她有种莫名的好感,她开口致谢:“多谢秦姑娘,本不该拒绝你的好意,只是家中还有伤患,确不宜在外停留太久,辜负了你的心意,万望勿怪。”

这女子听了此话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露出笑容:“也好,不急于一时。我生于并州长于并州,对并州诸事皆熟,各位查案有需要帮助的随时来找我。”

陈九曜拱手:“先谢过秦姑娘了。”

众人和她作别后便往临时赁来的宅院走。

萧云山翻了翻手中的征兵册,皱眉道:“这么看来并州刺史倒是个正派的,主要的责任应在当地豪强上,这兵册上的人要好好查查了。”

陈九曜轻轻摇头:“不可只听信一面之词,我们还需查证。”

顾缘君有些不确定,但还是开口将自己的想法说出:“从未谋面,言谈间他却似清楚我们每一个人是谁,说明有花心思探听过;情商极高,可以轻易获得别人好感,至少是个眼明心亮的聪明人,并非毫无攻击性……但也不能凭此就给别人安上罪名,也许是我多心了。”

楚定音和陈九曜对视一眼:“未必是多心。”

这事急不来。

五谷者万民之命,还是先祭五脏庙罢。

一行人回家前先去了集市采买食材。

先到铜铺买了个可放置炭火的广口铜锅,再找街边摊贩买来新鲜的羊后腿肉、又顺路进了糟坊买了麻酱、腐乳和韭花酱,再配齐白菜萝卜豆腐之类的菜蔬。

一行四人手上都拎满了东西,在这寒冬中手都冻得僵直,终于望见了家门。

当院门合上的一瞬众人如释重负,东西还没放下,心先松快下来,不自觉间挂上了安心畅意的笑容。

萧云山高声的呼喊传入室内:“乘风,我们回来了!今晚吃你最爱的羊肉暖锅!”

本章引用:

“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萦空如雾转,凝阶似花积。”引用自南北朝诗人吴均的《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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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37章 难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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