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哈这座城市毗邻大霂，与大霂贸易往来频繁，受大霂影响城中坊市分区，倒是给他们增加了几分胜算。
虽然擎北军和护边军还从没有打过巷道战，但是好在他们日常训练时几位将军有多次带他们进行模拟演练，彼时是说有备无患，却没成想今日当真派上了用场。
但他们还是疏漏了一点，因为他们绝不会想到这场巷道战将会在回纥的阿巴哈开打，经训练对大霂西北几城地形了如指掌的大霂士兵，在这却像是老虎吃天——难以下爪。
陈九曜在人群中挑了个看起来机敏的回纥百姓，命顾乘风率前军带他及译者一同先行探路，勘查地形，选定防守地点，顾缘君及中军兵马使唐河率中军护送百姓沿着前军留下的记号向目标地点后撤，而自己和萧云山及楚定音三人带着后军断后。
由于活动空间有限，打巷道战并不是哪方人数多哪方就占优势，而是要看配合和排布。
后军士兵一边举刀拦杀匈奴一边慢慢后撤，遇到地形有利之处就多与匈奴多纠缠一会。由于对方人数占优势，前面的倒了后面的立刻就会补上，所以待大霂士兵车轮战打累了就会继续后撤。
同时在街口布置绊马索、石块等阻碍，使匈奴部队渐渐和他们拉开些许距离，他们又在三位将军的带领下分成数队，在沿路房舍的门窗边设置箭阵等伏击，不仅折损了匈奴的兵力，也拖延了些时间。
与此同时顾乘风那边已经在当地百姓的介绍下选定了防守地点，正是紧靠阿巴哈城南门的四个坊，四坊相邻呈田字型排布。他们若以此为据便只需守好东南西北四个街口即可，还能与南门外预留的守兵打配合阻拦匈奴出城。
而顾缘君和唐河这里一边带百姓撤退，一边让他们高呼其他躲在家中的阿巴哈居民出来与他们一同撤退。顾缘君很清楚匈奴的行事风格，这些居民躲在家中并不会安全，屠城和破门入室搜刮财宝食物是匈奴入城后的常规流程。
大霂六城，无一例外。
好在后军给他们拖延了不少时间，让他们沿路接到不少当地的回纥百姓。
当后军沿记号到达防守地点的时候，先行抵达的顾乘风已经带前军组装好拒马，待后军进入之后，他们便将高大的拒马摆于四个街口关隘之处，前方还洒满了从晋城带来的铁蒺藜，硬生生逼停了后面追击而来的匈奴大队。
遍地铁蒺藜扎入马蹄，引起一阵长长的哀痛嘶鸣，然后顿时人仰马翻，匈奴士兵摔下马又被地上的铁蒺藜嵌入身体，伤势严重。
他们并不知道这些铁蒺藜是既懂军械改造又略懂医术的楚定音特别准备的，外表看起来这些不过是形状尖锐的破铜烂铁，实际上这些生锈的烂铁是他专门挑选的，被这种铁蒺藜刺破皮肉极易染上金疮，然后高烧不退而亡。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这些舍身为国的同胞残忍。
他不介意再狠恶些。
暂时逼停了匈奴的进攻，陈九曜几人便令将士们原地休整。
刚经历了一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拼杀之后，他们虽已力竭，但头脑却兴奋不已，还处于紧绷的精神中久久回缓不了，额头上绷起的血脉怦怦直跳，即便靠墙坐下闭上眼，眼前还是不断回放方才的猩红血色。
因暂时无法攻入大霂士兵藏身的四坊中，匈奴开始尝试直接破开南门，可还没等他们靠近门边，大霂弓箭手便在与南门正对的街道上射来箭矢。但凡过去立刻就会变成靶子，一时令他们望而却步。
匈奴又尝试了从他处攀爬城墙。可不仅城外的大霂士兵已先行登上城墙干扰他们攀爬，城内四坊房顶上也有弓箭手正向他们瞄准。
双方僵持不下。
天渐渐暗了下来，一时攻不进来却也出不去的匈奴层层包围在四坊的外围。
陈九曜和顾缘君几人通过幸存的回纥士兵之口，终于知道了今日阿巴哈这无人防守的一幕是怎么一回事。
原是前两日回纥王庭发生了内乱，几方势力一边封锁消息，一边从边城抽调大量兵力。但他们还是有些分寸，知道边防的重要性，尚留下部分兵力，可谁知正与大霂僵持的匈奴偏偏这时候突然来攻城，且一出手便是四万大军压境，他们力不能逮，眼看就要全军覆没，主将呼达声称去邻城请援兵，但却至今未归。
陈九曜五人眉头紧锁，心中明白，回纥的援兵他们是别想等到了。
调兵之后回纥之南本就兵力薄弱，周边几城也还需各扫门前雪，而回纥王庭大乱，不会有哪方势力愿意自折臂膀来管这边城之事，况且从地图来看，回纥便是失去阿巴哈，只要守好后面赛达山这个易守难攻的关隘，也是不会给国家政权造成什么威胁的。
轻重有分，缓急有序。
对回纥来说，阿巴哈就是这个“轻”，这个“缓”，而对大霂来说，却是“重”和“急”。
所以便形成了当下这如此滑稽的一幕。
几人让阿巴哈居民在坊内的屋舍中避寒，而他们带士兵在外面街道的墙根下燃起火堆枕戈以待，随时准备迎战。
因为他们清楚，乌珠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此时突然来攻打回纥定不是巧合，他一定早就有攻打阿巴哈大开大霂关口之意图，所以一直在密切关注回纥动向，回纥王庭内乱便是他等待已久的良机。
他对阿巴哈势在必得。
果然，仅一夜间匈奴就发起了六次进攻，每次士兵们将将休息一会有些睡意，他们便再次进攻，但奇怪的是进攻力量并不猛，明显并未打算真的强攻，而是要耗死他们。
在匈奴第二次进攻结束时，陈九曜当即便明白了过来，立即下令士兵分两批次值夜，这样上下半夜各有休息的时间。
后面还不知是何情形，也不知还要支撑多久，他们五人也必须轮换休息。
陈九曜拍板：“大家一日苦战肯定都累了，明天这仗还要接着打，你们快去找个空房舍休息，五更天再来换我。”
他们明白现在不是客气的时候，纷纷应下。
但顾缘君却不走，她很认真地开口：“我同殿下一起，正好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我能看出来今日大家都很照顾我，让我做些不那么危险的事，但我是行军参谋，来此不是做摆设的，要履行自己的职责。”
陈九曜懂她的坚持和要强，没有做多余的劝说，只微微颔首应下：“好。”
匈奴进攻的间隙，二人靠坐在墙下。
在这个身心俱疲的时刻，他们望着天上那轮幽静的银盘，竟开始羡慕如月亮这样没有生命也没有情感、恒定轨迹的寰宇万物。
日升日落，月圆月缺，亘古不变。
就这样冷冷旁观着人世间普罗众生的相聚、分别、奔波和生死，却无悲无喜。
……他们有点累了……
他们也是人，“喜、怒、忧、思、悲、恐、惊”这七情他们怎么会没有呢？
但倘若他们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坚定，以他们为主心骨的两万将士和数千回纥百姓便会溃散成沙。
所以他们不能，也没资格退缩。
闭目养神片刻，他们脑中思绪纷乱，了无睡意，也无法安定下来，便一同睁开眸子对视一眼，开始盘算明日可能会发生的各种情形，做起最坏的打算。
在微弱的火光中两人低声交流着。
陈九曜看到顾缘君冻得有些苍白的脸，伸手往火堆里加了两根枯枝，然后默默侧过身子挡住巷口吹来的寒风。
顾缘君对此一无所觉，专心梳理着可以一试的计策。
片刻火燃得更旺了些，橘红色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给她添了几分血色。
陈九曜那双在冬夜中熠熠生光的星眸，流露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
他想起自己营帐中那株即将初次绽放花苞的梅花枝，有些可惜他不能亲眼见它开花了。但想必等回去的时候便能直接看到花满枝头的样子罢，如此想来亦是不错。
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
时间终于来到了五更，在经历了数次进攻之后，他们确实也快熬不住了。
同萧云山、顾乘风和楚定音三人换值之后，二人与众多士兵挤在一间屋子里休息。
这却是没办法的，他们人多屋少，只得将就一下。
还是只能靠墙坐着休息，但好歹有了屋舍遮蔽寒风，也不用随时保持警惕准备着抵御匈奴的进攻。
陈九曜选了一个角落给顾缘君，自己也在她旁边坐下。
他低声劝：“睡一会罢。”
她低声应：“嗯。”
……
待顾缘君被新一轮进攻声吵醒时，发现自己的头不知何时靠在了陈九曜的肩膀上，而陈九曜正闭目一动不动，好似并没有醒来。
她连忙往左边挪了挪，和他隔开了些距离，再看窗外天色还早，因为太累便很快又睡了过去。
并没有发现陈九曜那低而轻的叹息。
……
画了个防守地点的简略图，大家可以参考下～sfree2.yunpng.top/2024/09/04/66d7e51b／583d4.jpg
新增：我发现b／58是违禁词，所以之前的链接被河蟹了，大家要查看图片请把这个／删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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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巷道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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