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值守前半夜的士兵也纷纷起来了，换值守后半夜的士兵再休息片刻。
陈九曜和顾缘君带将士们简单吃了点干粮之后，便先去看了当地的回纥百姓。
这些百姓很是团结，挤在一起互相取着暖，坊内原有居民也拿出食物来给大家分，看起来一切都还好，只是还对他们这些大霂将士保有警惕之心。
二人环视一圈确保他们没有人饿肚子，便不再打扰，走了出来。
将将踏出门槛，便见右卫率周滔行色匆匆地来寻他们。
二人对视一眼，猜测应是昨晚令守在南门城外的士兵传出去的信有回复了。
陈九曜掀启眼帘打量了一下周滔的神色，突然举起手制止了他的汇报。
低声道：“来附耳说。”
周滔闻言立刻反应过来，附在陈九曜耳边将传来的消息告知。
昨晚安定下来后陈九曜便着人回晋城报信，请顾策另再抽调些援兵过来，而此时信报传来，却是他们预想的最坏的情形发生了——匈奴在晋城和覃城同时发动了进攻，他们的主力被缠住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匈奴这场对回纥阿巴哈城的进攻，实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一场彻头彻尾地针对他们的陷阱，还是一个他们不得不跳的陷阱。
那些真正敌人的强悍与智慧并不可敬，而是尤为可恨！
这次连老天爷都站在了匈奴的一边，回纥王庭内乱发生得还真是时候！
陈九曜和顾缘君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皆面色如常地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
……
乌珠完全没想到，大霂士兵对他们的第六次进攻依然给出了强劲的抵御，他们都不会累不会困的吗？
他原本打算夜间频繁骚扰消耗他们的精力，只待他们撑不住束手就擒，却不知陈九曜等人早就识破了他的消耗战术，已经轮番休息过了。
但没关系，他这次的计谋天衣无缝，谅他们也翻不出天来。
他们害得他折损三万兵马，差点被单于砍下脑袋，他早就说过，这仇不报他便自愿入阿鼻地狱不得轮回！现在终于到算账的时候了！
此计不仅是要削弱大霂兵力，更是要除掉陈九曜和顾缘君这几个绊脚石！
涂木真百思不得其解，问他：“乌珠，你为何不故技重施，放火箭烧四坊呢？”
只要放了火，那些大霂士兵就不能再龟缩在里面，何必再一次次进攻呢？他问得犹豫，连他都能想到，乌珠真的会想不到？
乌珠嗤笑一声，答道：“舅父你不要心急！昨日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们的汉子都是在草原跑野了的，城外两军对垒我们优势明显，但打巷道战我们并没有优势，昨日被他们遛了一天折损了不少兵力！如今他们尚且战力充沛，若真将他们逼急了，他们便是舍了那些阿巴哈的百姓又何妨？正面对战我们就算赢了也必会元气大伤！我放火箭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不疾不徐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反正不会有援兵来救他们，现在看似是他们防守我们寸步难进，换个角度何尝不是我们在围困他们？我们只要耗到他们粮绝，便可不费吹灰之力地歼灭他们，拿下阿巴哈。”
涂木真大喜，仰起头朗声而笑：“哈哈哈还是你聪明！提前恭喜未来的左贤王了！”
……
这一日匈奴依然时不时发动进攻来消耗他们的力量，他们却不能再这样被耗下去了，援兵无望，他们带来的军粮也有限，唯有主动做些什么才有机会反败为胜。
顾缘君和陈九曜的第一个策略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匈奴一直在和他们玩消耗战术，频繁进攻来消耗他们的精力，那他们便也反过来去消耗匈奴。
白日里大霂将士根据指示全力应战，数次故意放出缺口引小队匈奴入瓮，然后围而歼之，钝刀子割肉，亦能消耗匈奴的兵力。
但这终究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当天色昏昏暗去，星月如灯般燃起时，他们的干粮如预估的那般只够支撑到明早了，他们明日必须要冲杀出去与匈奴背水一战，否则就是等死。
在这个匈奴进攻的间隙里，四坊中被沉郁的气息笼罩着，街道边靠墙而坐的大霂将士们沉默不语，数九隆冬的寒风也因此凝滞了，只余柴火随着燃烧爆破而出的啪啪声。
他们对现在的情况心中有数，虽然他们相信将军们会带他们取胜，但他们也知道，必然要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围坐在火堆边的五人亦是默默无言，为明日的反攻殚思极虑着。
却不想天不佑人，仿佛尚觉这遭磨砺还不够深刻、不够隆重，偏要让他们卧雪眠霜，啮雪吞毡。
雪花忽然在这冬日的火光里回环飘落而下，落在他们额头上、脸颊上，缓缓融化又添一丝凉意。
哀乐相生，怒极反笑。
被上天捉弄，新添这又一重的打击，反而让他们将低沉的情绪挥剑斩断，五人突然忍俊不禁，相视笑了起来。
顾缘君率先开口：“我们再努努力，也许回云都时能赶上草长莺飞的好时节，正是芳原绿野恣行时，可以缘溪寻道，采些野果野花。”
顾乘风眼中泛起光亮：“我要带酒！咱们一定要大醉三天三夜，喝个痛快！你们谁都不许跑噢。”
楚定音笑着无奈地摇头：“先说好我只能陪一日，我回去之后定要立刻销假，否则上官怕是连我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萧云山笑戳他肺管子：“哈哈哈那倒不会，你可是差点因为长相变成探花的状元郎，只是你的办公书案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陈九曜一边笑着一边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柴：“再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们状元郎现在就回去把假销了。”
……
他们的情绪也影响了周围的将士们，他们也纷纷畅想着有朝一日战争结束，他们会去过怎样的生活。
有的是回家种些田，陪在家人身边；有的是想去县衙寻个执刀的差事，每日下了值过一过普通百姓的生活；有的就是边城人，想要作为常备军驻守在这里……
这些愿望平淡而朴实，并不贪心。
将军说他会帮他们实现，他还说，你们要努力活下来，匈奴被驱逐出大霂之际，便是兑现承诺之时。
此时斥候来报说匈奴再次发动了进攻。
萧云山三人闻声站了起来，对着周围的将士们笑言：“走吧兄弟们！再去遛遛狗。”
……
火堆前只余顾缘君和陈九曜二人。
他们再次打磨昨夜初步规划的突围作战策略，终于对此战有了些把握。
但若真要就此突围反攻，必然是顾及不上此处的阿巴哈百姓了。
他们真的不想走到这一步。
一定有办法的……
一定还有办法的……
两人一起来到阿巴哈居民藏身的地方，还未开口，这些回纥百姓便满目警惕地看着他们。
顾缘君轻叹一口气，温声开了口：“大霂将士们即将粮尽，所以我们必须在明早与匈奴背水一战了，你们可知道这四坊中哪里有地道吗？若是有，你们今夜便提前潜逃出去，或有一线生机。”
她话音刚落，懂回纥语的士兵便将她的话翻译给阿巴哈的百姓听。
这些百姓听完面面相觑，他们此前只是被匈奴的屠杀吓到了，其实已经想明白了，这些大霂士兵从来没有伤害过他们，还一直挡在他们前面保护着他们，便是种族和语言的隔阂再深，他们也不能无动于衷了，他们的心并非铁石筑成的。
一个衣着华贵、像是当地领袖的人环视了一眼自己周围的同胞，开了口：“有地道，但是是通往城中他处的，不能直接出城……我们还知道城中别处有存粮，匈奴肯定找不到，若几位将军有本事取回，便送给你们用了，权当是我们的报答。”
二人听了翻译之后目含欣喜，向着他们抱拳：“多谢！”
陈九曜在离开前向这些阿巴哈居民交代：“你们暂且留在此处不要出去，等我们的消息，若我们能取回粮，便会继续守在这里，对你们来说此处还是要比他处安全得多的。”
阿巴哈的百姓纷纷点头应下。
现在外面匈奴还在进攻，注意力正集中在四个隘口，这正是很好的契机，他们要尽快趁机从地道潜出前往存粮地点取粮。
二人当机立断，即刻出发。
出发之前陈九曜差身边亲信留了口信给萧云山三人，一方面令他们勿要担心，另一方面他们了解了情况也方便随时策应。
一队功夫不错且力气过人的将士佩好刀剑，跟着二人进入了地道。
地道中伸手不见五指，陈九曜一手举着火把一手牵住顾缘君的衣袖，让她走在自己后面。
他们走过长长一程，根据感觉估算大概有5里之远，才终于从一处偏远院落重见了星月的光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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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被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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