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如何战胜那连云宫妖人的？”
……
宋容时在朝槿处未见着陌如玉，于是便出客栈寻找。
半日未果，他顺便将化伤丹所需药材找齐，正打算回客栈，却见陌如玉站在一处小摊前，她穿着一身粗布衣，头上扎了个有些松散的发髻，第一眼着实难以认出。
陌如玉一手拿着凶兽梼杌的面具，一手拿着无名小怪的面具，像是陷入纠结。
他刚一走近，就被陌如玉察觉认了出来。
“公子，你怎会在这？”
“我出来买些药材。”宋容时指着梼杌面具说，“这是凶兽梼杌，你喜欢这个？”
“是啊，我就说这个面具是最凶的。”
旁边一个小男孩一边接话一边跳起来：“我也想买这个，这个姐姐抢小孩的东西。”
“这分明是我先选的。”陌如玉将面具高高举起。
小摊贩赔笑：“确实是这位姑娘先选中的，这梼杌面具今日只剩最后一个，孩子你明日再来吧。”
宋容时掏出银钱，给小贩：“这两个我们买了，让这孩子随意挑个别的吧。”
“那这个面具上画的是什么，我看了好久也认不出。”
“是痴鬼。”小摊贩向她解释，“民间传说痴鬼有很多种，痴情鬼、痴迷于酒色财气的鬼、傲气鬼等等，他们皆痴迷执着于一物，甚至忘了自己是鬼。”
陌如玉若有所思的点头。“真是奇怪的鬼……就这个了，公子，我们回去吧。”
宋容时以前从未知晓陌如玉喜欢这些精怪异兽，好奇问道：“你很喜欢这些吗？”
“是啊。”陌如玉将梼杌的面具戴给他看，顺口就道：“以前蒙面的时候就一块黑布，我想戴些吓人的面具，不至于那么无趣。”
宋容时一听，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在外不宜谈这个。”
陌如玉点点头，拉着他走出闹市，两三脚跃上了一户人家的房顶。
“那便在这里讲。”她挥去屋脊上的尘土和枯叶，邀请宋容时坐下。
宋容时咽了口水，忍着胸中砰砰跳动的心脏，面色有些发白地点头照做。
陌如玉没法看清他面上神情，颇为没心没肺地戴上梼杌面具，将痴鬼放进他手中。
“从前我为铜雀楼黑羽，只是杀人如麻的一柄染血的利刃。所有人一身幽黑的衣服，统统都蒙着面执着剑，看人时如睹死物，麻木地为一声令下而挥舞屠刀，纵使被砍倒，再不畏死地爬起。没有什么厉鬼比这样的存在更可怕了。”
“我不愿这样。”她不想因为自己黑羽的身份，就隐匿在这样一群无分别的人之中，“我告知江湖中人我的名号，若有侥幸逃脱者，随时向我复仇。我不喜黑衣，杀人也从不蒙面。”
“这般行事，就连铜雀楼中，想杀我的也大有人在。”陌如玉自嘲一笑，拧开玉壶的盖子饮了一口酒。
“那铜雀楼，不愧为江湖上最为险恶的势力。”宋容时解开了痴鬼的带子，预备戴上。
“公子为何从未惧怕我？”陌如玉猛地扭头抓住他的手腕，让他直视自己，妄图从他面上找到一丝惊慌。可惜白费了功夫。
宋容时看着她，一时没忍住笑道：“阿玉姑娘一点都不可怕。”
陌如玉反应过来，有些面热地回头。手指摩挲玉瓶，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灌了口酒。
临了，为了化解尴尬转移话题：“公子想知道这凶兽梼杌的故事吗？”
宋容时抚摸着痴鬼面具，“可是民间故事中的梼杌？”
“非也，那是我亲眼所见的人间凶兽……”
听完陌如玉讲述的那段刺杀往事，宋容时为她捏了一把汗的同时，也不禁在心里感慨，“你真是从未变过。”
“嗯？公子何出此言？”
宋容时惊觉自己不小心将想法说出了口，难得地慌张起来，忙岔开话题：“我是说，最后你是如何战胜那连云宫妖人的？”
陌如玉神秘一笑……
“其实到最后，那妖人已经被我斩断了奇经八脉，捣碎了天庭，刚一举刀，就气力断绝而亡。”
宋容时听她提及奇经八脉，灵光乍现：“我于人体经脉颇为熟悉，若能配合你那招穿花断叶，或能达到以四两拨千斤之效，若以后再遇那等凶险，定能出奇制胜。”
陌如玉闻言喜不自胜：“公子好想法！陌如玉想跟着公子学。”
宋容时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心中颇为满足，轻拍了拍陌如玉的肩膀：“阿玉姑娘放心，我定会倾囊相授。”
远处的一棵树上。
“我现在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才是刺客。”皓月百无聊赖地擦着自己锃亮的弯刀。
长烟睨他一眼：“你我本是暗卫，保护好阁主自然放在首位。”
“昨夜，我在丰庄城外发现一拨可疑人士。”
“可是黑羽？”
“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哥，继续让这几个人待在阁主身边，迟早被黑羽波及。你知道黑羽的手段，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到时凭你我二人面对成群的黑羽，如何能护阁主周全？”
长烟听出他话中打算，颇为冷肃地呵斥：“阁主的决定，岂是我等可以撼动的？皓月，你越发僭越了。”
被他快结冰的面色唬住，皓月低头不敢再言。
……
“明日，朝槿的伤便能好七成。也是我们最佳动身的时机，再拖延下去，恐怕会有更多黑羽前来。”
夜里，所有人都聚在一间房里，商议要事。
宋容时的计划与陌如玉几人私下打算不谋而合，但是这去处，众人却是各怀鬼胎。
宋容时本欲带上晋娘母子三人回华芜山，自然，他内心也希望陌如玉能同他一起，现下有求药和学医两个引子，还算有些把握。
但对于朝槿三人，他却并未寄托太多希望。一来，三人毕竟身份特殊，朝槿才遇追杀，足见铜雀楼不会轻易放过叛逃者，多人同行，靶子过于惹眼；二来，三人心各有异，他倒也不算全然被蒙在鼓里，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们会甘心归顺于他；三来，他一心希望陌如玉走出铜雀楼那段阴暗的记忆，不愿陌如玉与这三人再有牵绊。
他心里的想法汹涌，但是统统都不能浮现在面上。毕竟陌如玉尚未记起他来，想必她更信任之人，还是他们三个。
陌如玉自然对跟随宋容时无异议，她的眼睛需要依靠宋容时用宛白铃治好。而且她对习得医术，以此精进穿花断叶之术颇为动心。
出了丰庄城、途经雁断崖，她想再去寻那个盒子，将它妥善处置。一切顺利的话，直至宋容时回到华芜山，她还可护住他免受那宋居池的暗算。但再这之后，她也要前往自己该去的地方，去寻找当年父亲落狱、满门被灭的真相。
她无言地看着宋容时，又回头看向朝槿、掬尘和绿沈。
从她那眼神里，朝槿记起了之前无数次在铜雀楼看到她的那坚韧深沉的双眼。
陌如玉最开始出现在铜雀楼时，同那落水的鹌鹑一般，身上穿着破布囚衣，眼神锐利地瞪着所有靠近的人。
是个走投无路的恶徒？倒是和铜雀楼挺配。朝槿只远远看了一眼，便领着队伍去复命了。
后来陌如玉从柳岸青手底下成长起来，她开始接杀人任务，每次都完成得极其出色，擅用计智取，常以一挡百，甚至令赤门的严漉都对她忌惮。
可惜人太爱招摇。朝槿记得，那个时候她常一袭红衣胜火，不出任务的时候便躺在滁风岛上最高的那棵梧桐树上，喝光的酒坛在树下堆积成山。
朝槿偶然见她奉命取了某人的首级回来，一手握剑，一手薅着那颗头的头发，迈进了大门，斜睨过来的那一眼，肃杀寒气令见者心颤。那时，她已然成了一名恃才傲物的天才。
连云宫那次，朝槿再一次见识到了她的可怕之处，她竟以一人之力将那传闻不死不灭的妖人斩杀。虽然最后她也差点经脉逆行爆体而亡，但柳岸青定不会让她手上最好用的刀就这么死了，竟然请动楼主出山，将陌如玉救了回来。
那一战，黑羽折损不过数十人，轻易就将连云宫这块威震武林的硬骨头啃了下来。
但柳岸青却得知当时朝槿下令正门只留陌如玉一人的事，以他战术失策为名，将他打入了永夜涧。
七日之内，他遍历永夜涧最为严酷的刑罚，吞下蛊虫被蚕食血肉、双肩被洞穿鲜血流满整个牢房、被投入水牢……但却一声未吭。见识过太多非人的手段将人活活折磨死，他早已变得麻木，这七日他日思夜想，支撑他活下去的，便是陌如玉。
陌如玉想得没错，铜雀楼是有很多人想杀她，朝槿之前绝对算一个。
但从前他从未意识到，其实错的从来不是陌如玉，而是铜雀楼。
如果不是在铜雀楼中认识了陌如玉，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发生，他可能这一生都无法醒过来，即便没有出生入死，陌如玉对他的恩情，也难以偿还。
掬尘其实是个颇为好战的人，在铜雀楼的日子曾一度令他满意。他享受跟人斗武的感觉，但并不喜欢虐杀弱小。也曾几次因不忍下手，被楼里一再责罚，要不是朝槿绿沈力保，他恐怕早已被放弃，处决掉了。越是如此，才让他越发难以继续做一名杀手，他早就不愿待在铜雀楼。
作者考公未遂，找到另一份工作上班了，平时做不到日更，但是周更还是可以的，谢谢大家点的收藏，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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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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