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那一日阑风伏雨,溅起的泥水到了飞奔的马肚子上。车夫却正狠命鞭打马儿,生怕它停下来。

这一片青翠的竹林,绵延的小路像是怎么都走不到边,马车疾驰而过的竹林两旁,转瞬便被墨色侵染。

一名黑衣蒙面人拉弓,一松手一支箭势如破竹穿雨而过,精准命中车夫,将人直接射落马车,坠到泥泞的路边。一根粗绳猛然被绷直,横亘在路前,马腿被陡然一绊,失控地向前栽倒在地,马车里来惊心动魄的尖叫,眨眼间马车便被带着倒在路旁,翻了个底朝天。

雨水倾盆,掬尘看到马车周围的雨鲜红刺眼。

“你,去看看。”有人重重推了他的肩膀一把。

他扶了扶斗笠,近前,马车下正汩汩淌着红色溪水,掀开帘子,一个老妪倒在马车内,头上大量的血将她的白发染红,身体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像是被什么重物倾轧。

他伸手探鼻息,果然已经断了气。正欲返回,却见老妪身后有一物在轻轻耸动,他拿刀去戳开衣物遮挡,却见一满面是血的孩童,见到他的脸那一刻,孩童愣在了原地,眼眸中的惊恐、绝望还有初露的恨意如化实质,如一小刀扎进掬尘的胸口,令他呼吸一滞。

“杀了他。”身后黑羽不耐烦地催促。

掬尘叹气,抽刀出鞘,一把扎进孩童的胸脯……

然而回到铜雀楼后,那一刻的犹豫被揭发,戒鞭一鞭又一鞭重重落在他背上,施罚那人威胁他:“下次再心慈手软,丢入永夜涧。”

被禁闭,十日之中滴水未进的那段日子,是朝槿、绿沈冒险轮流给他送来食物。他们自幼相识,一起习得杀人武艺,无数次出生入死,在毫无活人气的铜雀楼,他们滋生于森严戒律边缘的兄弟情谊终究是见不了光的东西。

但如今他们已不在楼中……他回神,望了望朝槿和绿沈,心中早已下定决心,日后无论是流浪江湖还是沦陷铜雀,都要尽全力护他们周全。

“我等愿追随容时公子前往华芜山,一路听命,绝无二话。”

没想到,率先打破沉默的是绿沈:

“只是,我们四人的身份毕竟是阻碍,若想彻底与铜雀楼割席,又甩掉那些前来追杀的黑羽,必须作出牺牲。”

宋容时点头:“你们有何计策?”

陌如玉将当日与朝槿几人商议过的计策告知。

“假死脱身,此计过险。”宋容时皱着眉,铜雀楼接下的杀人令固然会使他们杀很多人,但他们对叛逃出楼的“自己人”手段会更加残忍,江湖上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死于铜雀楼的黑羽,与执行任务被杀的黑羽各占一半。

“只要我们能提前部署,哪怕黑羽前来围剿,也有五成的把握脱身。”陌如玉替他倒了一杯茶。

宋容时端过茶杯,看着杯中的茶叶陷入沉思。

……

众人各自回房后,宋容时走出客栈,到了后院马厩处。他拿出埙轻轻吹了一个音,躲在暗处的两个人影现身。

“阁主,有何吩咐。”长烟皓月恭敬道。

“你们今日可有发现黑羽踪迹?”

“禀阁主,未曾发现黑羽,但昨夜皓月在城外遇到一群可疑人。”

“如何可疑?”

皓月回禀:“他们未曾黑衣蒙面,但是各个武艺高强,不像无门无派之人。死守严防着一顶轿子,没有进城的打算。属下正欲近前,却险些被发现,只能先行遁走了。”

江湖上怪事多到并不稀奇,眼下他们不宜惹眼,避免与那群人冲突便可。宋容时曲起指节叩了叩手上的埙:“一有黑羽的行踪,立刻来报。”

“是。”

……

朝槿跃上屋顶时,易瑶正青钗黛裙倚在窗边轻摇团扇,一向妍丽的眉眼此刻却清冷如水,似是有化不开的忧愁。

听到动静,她警觉地转过头,正巧看到朝槿吃力跋涉的模样。

“李槿,你怎会……”

朝槿曲起一条腿跪下,抱拳举过头顶:“在下朝槿,原是铜雀楼黑羽,因叛逃出门,被铜雀楼派人追杀,不得已隐姓埋名,逃到丰庄城。”

易瑶被他一连串动作惊得怔愣在原地。

“黑羽?朝槿?你……你受伤了,快起来。”易瑶想跃出窗台,但被朝槿举手止住。

他自行站了起来:“幸得易老板赏识,在易老板手下朝槿获益颇得多。”

“易老板的恩情我永远铭记。然朝槿本为瘟恶之人,现如今,仇家已经追杀到丰庄城,此行前来,是来向你辞别的。”

“真有这么急,连近前来都不行?”易瑶的声音颇有些冷,她的这个反应并不在朝槿的预料之中,令朝槿一时有些难以回答。

“易老板不恨我欺骗了你?”

“如何不恨?钱你也赚了,现在要脱身了,我还只当你给一封信便罢了。”

“信里写的都是真的。”朝槿垂下头。

“无论如何真,也不过是一张纸。一张纸如何守住我的宝物?”易瑶有意拿话噎他。

朝槿闻言,以为易瑶不允他就此辞工,郑重许诺:“是我亏欠了你,今后你若有需要,随时寻我。”

“你都要逃命了,如何回来?”

“相隔万里,自当奔赴,死于路途亦无悔。”

“没想到你还会花言巧语。”易瑶嗔笑道。

朝槿却并没有笑,他取出怀中的玉佩,抛给易瑶:“此乃我从小佩戴的护心玉,就当作信物,凭借此玉有召必至。”

易瑶摩挲着玉佩,玉体温润清凉,纹刻花样精细别致,虽不是稀世珍宝,倒也值上一些钱。她放入袖中,紧紧攥着:“朝槿公子有诚意,姑且信你一回。”

末了又道:“天寒地冻,左右我的药铺和玉石生意垮不了,公子身上还有伤,快些回去吧。”

朝槿点头。“易老板,朝槿告辞。”

随后一转身跃入夜色之中。易瑶脸上浅浅的笑消散开来,双眸深邃地望着朝槿离开的地方。

朝槿万万没想到,自己偷偷溜回房时,会与陌如玉撞见。

彼时他正欲翻墙,却见一身姿更矫捷之人窜进了他的房内,那人发现窗户外的他,也惊了一下:“谁!”

“我。”

“朝槿?你何时溜出去的?”

陌如玉搭了把手,将他拉进来。

“咳,我去办点事。”朝槿脱下鞋子躺床上,恢复下床前的模样,“倒是你,进我房门为何不走正门?”

“我也去办了点事,走窗户方便。”陌如玉坐下喝茶,一派坦然。

“寻我何事?”

“那我也不卖关子了,你们当真想跟着容时公子一起前往华芜山?”

“何出此言?”

“你独自在山下时,我与绿沈掬尘谈过此事,当时他们并无此打算。而今晚却痛快答应,如何不叫人生疑?”

朝槿自是了解这二人,绿沈看似理智清醒事事服从,其实最为执拗;而掬尘行事冲动随性,但也懂得顾全大局而约束自身。

今日偏偏是绿沈提出跟随宋容时,倒让朝槿一时也看不透。

照当前形势,如果分开,反而容易被铜雀楼各个击破,现如今聚在一起才是良策,无论如何——同行不算是坏事。

“想必他是看清现在的局势,对他们而言,聚在一起胜算更大。你是如何想的?”

“我跟你们一样。”陌如玉的面容在昏黄的烛火下有些朦胧,朝槿只看见她朱唇轻抿,似是欲言又止。

“你不必顾虑,有话直说。”

“谢谢。”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朝槿还是听明白了她想说什么。谢他们冒死送她上山,谢这一路相护,谢即便被追杀亦不离不弃。

朝槿张口,却发现唇舌干涩,他抿了抿唇,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谢什么?我早跟你们说过,我是为了复仇才离开铜雀楼的。”

陌如玉哑然失笑,半响,她立身抱拳:“既如此,我定会助你。”

……

次日清晨,是难得艳阳高照的日子。

简陋小院门扉开,从舟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持矛踏出了门。他轻悄悄关上了门,一路往城外的山林而去……

热闹的方正街游人如织,街心最高的辛昌药铺二楼,易瑶执一柄扇,懒懒倚在窗口,双眼漫不经心地看着远方,身旁琉璃盏里的鱼儿清闲地游弋,其中一尾却在不瞩目间一个飞跃出水面,打转落回了盏中……

城外的林间路上,一顶暗红色镶金砌玉的轿辇,正被几个满脸刀疤、腰间缠着红绸花的壮实大汉,一颠一颠抬着缓行。

陌如玉他们一行人收拾了行囊,清晨便启程。

司辰司宴将帘子掀开,好奇地看着一路上的风景,对街上孩童手上的玩意感到十分稀奇。

“娘,那是什么,看着好好玩。”司辰去扯晋娘的袖子。

“安生点,我们现在要赶路,等到了下一座城再给你买。”

对面的晋娘正拿着杵捣着宋容时昨日买回的那些药材,以便宋容时制成药丸。

而宋容时正投入在混合捏制的工序中,看上去对窗外事不甚关心。

坐在她身旁的陌如玉见状,掀开帘子向掬尘绿沈招了招手。

“何事?”掬尘打马过来。

“去给司辰司宴买点新奇物什。”她挽袖将银钱递出去。

掬尘也没说话,接过银钱就打马掉头回去了。陌如玉看着呆愣在一旁的绿沈,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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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铜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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