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声乐组主负责人兼学生干部主席陈句的组织下,邀请全体人员去轰趴馆。
“大家吃好玩好哈,这馆是我舅的,不收大家钱!”陈句站在桌子上,组织混乱的场面,“但提醒一句,记得三不啊,不喝酒,不吸烟,不赌啊!”
“没问题陈狗!”一群人异口同声,其中晏清竹的声音最为明显。
“说的就是你,晏清竹!你最好别给我喝,到时候帖子又有人骂我给学妹灌酒!”陈句指着晏清竹,气愤吼道。去年和晏清竹斗酒,可惜陈句三杯倒,还上了学校帖子被嘲酒量不行。
“没问题陈狗!”晏清竹瘫在沙发上打了个响指,一脸乐呵着。
—“陈大少爷怎么不请我们去静观园啊?”
—“是不想请我们去吗?”
陈句骂骂咧咧:“那是我不想去吗?把我卖了都买不起那里的一瓶酒!”
人声嘈杂,台球撞击声混着音乐声,欢呼声与叫嚣不断。陈句再一次大喊提醒着:“记得三不啊!记得三不啊!”
洛木与晏清竹选在较为安静的一角落沙发上,洛木盯了一眼手机屏幕。
收到一条新消息。
点开才发现是秦嘉卉。
秦大奔:木木子,我被分配到话剧组当苦力了TAT
Lomo:历史书重点给你画好了。
秦大奔:我靠有你是我的福气!
秦大奔:好想好想去声乐组,陈狗就把我分话剧组TAT
洛木盯着对话框,嘴角微抬,不经意间瞟见身旁那人,那人手托着下颚,霎时两人对目。
“为什么陈句要被叫陈狗?”洛木打破久违的平静。
晏清竹抿嘴一笑,神情淡然:“之前学生干部名单公布出来,学生会主席写着陈苟。草字旁的苟。那时候同学都以为他就叫这奇怪的名。”
“后来一个月,才发现是主任老师登错了名。但都叫习惯了,改不了。”晏清竹将可乐罐环扣拉开,气泡冒出,“陈狗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确实离谱。”晏清竹将开好的可乐罐递给洛木,洛木垂眼,慵懒呢喃道。
“离谱的事多了去了。”晏清竹又开了一罐,自己抿一口,语气诙谐。
洛木打趣:“比如什么?”
晏清竹眼睛一转,挪一步靠近洛木:“比如啊,一对恩爱的夫妻,生了两个孩子……”
洛木下意识问:“然后求孩子患病概率?”
晏清竹傻了几秒,顿时忍不住笑出声:“不——不是。”
冷静后,她才缓缓开口,语气调侃:“他们生了两个孩子,可惜只有小的才是男方亲生的。”
洛木听着,眉目微皱。可是就算是亲生的,父亲却从不器重自己,尽管这样,洛木还是惧怕辜负父亲的期盼。可在某一天鼓起勇气回首,才发现他早为养子铺好光辉灿烂的路。
洛木对于血缘,属实矛盾。
江研换好便装,一路小跑才坐在洛木旁,搂住洛木的胳膊,露出小梨涡,嘴角藏不住笑。
“木子姐,我先去玩了。那日语组的男孩子都好帅啊!”江研压着声偷乐。
晏清竹唏嘘声,嫌弃道:“也没人留你。”
江研向晏清竹翻个白眼,道别后,才跑入人群喧闹中。
洛木对吵闹的场子不太适应,娱乐活动并不感兴趣,几次走神放空都被晏清竹抓得正着。洛木只见她起身,向陈句说了几句,回来时候手里揣着两个骰盅和几粒骰子。
待晏清竹重新坐下来,洛木很明确表示:“我不会玩骰子。”
“咱们玩个简单的,总数猜单双。”晏清竹将骰盅放在桌上,眉眼犀利,随后慵懒坐回位置上,“我现编的规则。”
“要是被猜中了,老实回答对方的一个问题。”晏清竹举着可乐喝一口,侧脸棱角分明,“我和晏语总是这样玩。”
洛木目光顿时警惕,握着可乐罐的手霎时泛白。强大的威胁震慑,可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这恐惧从何而来,又为何而来。
晏清竹看着面前这人微微颤动,面色凝重。随后正准备收回,“那算了,我就还回去……”
“玩吧。”洛木垂眼,又抬头望着对方的双目,语气坚定,“那就玩吧。”
第一回合,晏清竹摇晃骰盅几下便停下,抬眼望向面前这人。
洛木用手撑着头,声音清淡:“开双。”
晏清竹展开骰,三粒骰子:一个二,两个六。
洛木想了许久,最后还是问出那问题:“你和前男友怎么在一起的?”
“第一局就问这么大的吗?”晏清竹哼笑着,双目反观洛木,毫无战败者姿态。
洛木并没有回应,目光坚定不躲闪,只想听面前这人的回答。
“他是我母亲挚友的儿子,那时候我为了讨好母亲,所以和他拉近关系。”晏清竹随意玩弄着骰子,漫不经心道。
“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我们只是将对方当作普通朋友。”
晏清竹又转着指节上的银戒,说的每一句话都坦荡,“因为他知道我并不喜欢他,那时候确实给我一个台阶下。所谓的在一起才两天,最后他提的分手。”
或者是说,他其实知道晏清竹的秘密。
“充满目的性而又不会伪装的人才最致命。”洛木浅笑道,而晏清竹恰似任由她调侃。
“那确实。”晏清竹点点头。
第二回合,洛木手腕轻摇,几秒后晏清竹喃喃道:“开单。”
洛木拿开骰盅,两个四,一个三。
“没什么好问的。”晏清竹看一眼骰子数,便伸着懒腰往后仰。
“你要是这样,会显得我很无赖。”洛木将碎发拨弄在耳后,露出手腕上的细痔。
“那行吧,”晏清竹双臂靠在膝盖上,背微弯弓着,沉思许久才笑道:“你身上的木香,有什么含义吗?”
洛木正举着可乐罐抿一口,听见那人的问题呆愣住,随后吐出两个字。
“赎罪。”
可罪无可恕。
晏清竹顿时面色凝滞。
洛木:“要我具体讲讲吗?”
晏清竹:“洗耳恭听。”
“我是阿嬷养大的孩子,阿嬷去世后,家里实在是没有东西吃了。那时候饿得不行,我就跑到附近的寺庙里偷吃贡品。”洛木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述着自己的罪过。
洛木从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她会面对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重新撕开早已尘封不愿再次触碰的过往。
可她本来就一无所有。
轰趴馆人声鼎沸,喧闹至极。笑声与欢呼声交错,没有人会注意到角落里的阴影。
可脑海浮现着哭到耳鸣,笨手笨脚的小孩踩着红头木长椅,爬上贡品的台,小心翼翼拿一块红米糕。
在现在的洛木印象中,那红米糕又硬又噎,难以下咽。每吃几口,就要呛得咳出眼泪。可那时候她很清楚,那是唯一能吃的东西。倘若有人那时候用价值连城的黄金去换她手上的红米糕,以当时她的心智,是不愿意的。
一块红米糕,千金不换。
可她又是懂的,阿嬷是教过她,那是用来敬神仙,是要有敬畏之心的。
人不能贪心,她是有人教的。
“我是有人教的,我不能贪心……我是有家人的……”小洛木用衣袖将嘴旁的残渣擦干净,从始至终一直重复这句话。
那时候她不承认阿嬷永远不会回来了,像父亲一样不会回来了。
所以她也只拿了一块红米糕,撕心裂肺哭着喊着阿嬷阿嬷,哭到嘶哑,可惜没人回应。
“当时姑娘只忍心拿一块红米糕,她不敢对神明不敬。”洛木用手拨开发丝后的额头边,指了指额头上陈旧的疤痕,目光平静而深邃。晏清竹将她搂在怀中,身体的温热让洛木好受一点。
“所以她啊,磕破了头皮,不断祈求神明的原谅。”
那一天,大雨滂沱。
那一天,血肉模糊。
“她以为她再也不会踏入这座寺庙,直到有几个坏小子不知从哪得知她家死人又偷吃贡品。每次见到她就拿东西砸她,用脏水泼她,美其名曰扫霉除晦。”
“衰子仔!衰子仔!”如今洛木脑海都能回想那些孩子的辱骂。人性中最大的恶,往往在孩童时期能体现出来。
那一天洛木再一次躲进了寺庙里。小洛木双手护住头,浑身剧烈颤抖着,藏在了檀木桌下。檀木香的沉稳与柔和安慰所有恐惧与疼痛,那是阿嬷去世三个月洛木唯一感受到心安。
—“衰子仔,你快出来!看我不打死你!”
—“你以为藏在里面我就找不到吗?!”
顿时又陌生男童声压制住那群坏孩子:“你们不要吵!”
随后一个妇女声音响起:“你们这些孩子去别处玩,这里不许吵闹!”
过了许久,当洛木意识到那些坏孩子因为过于吵闹被前来祈福的人赶走了,情绪才缓缓平静。忍着哽咽摸摸自己被砸伤的伤口,像阿嬷总是小心抚摸着自己的伤,安慰着自己不会疼了。因为阿嬷说哪疼就要摸摸哪里,摸摸哪里,哪里就不疼了。
那一天,是神明再一次救了我。
我罪无可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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