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清竹冰凉的指尖轻划过洛木的脸颊,指节勾了一下洛木的鼻尖,语气柔和:“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很多的爱?”
“不是,”洛木抬眼凝望着喧嚣的人群,又像刺猬一样躲开,双手捂着嘴,哈着热气:“是想把一部分爱留给我自己。”
晏清竹浅笑,目光灰蒙蒙。这时候,晏清竹才明白,为何对面前的这孩子产生兴趣。她将手臂架在洛木的肩上,抬头肆意笑着,毫不遮掩:“那我也将爱的一部分给木子姐。”
“晏清竹,你知道物极必反。”洛木任由她调侃,嘴角也有了弧度。
晏清竹:“我甘之如饴。”
在凌阳的街头人群散尽,洛木本以为晏清竹早就定下去处,可当凌晨一点,灯光未尽,那人并没有任何返回的意思,洛木便皱了皱眉。
“你等一下回去哪?”洛木捧着花束,一小步一小步踌躇着,皮鞋摩擦着地面发出声响。
“不知道。”晏清竹双手放在风衣口袋中,自然回答道。
洛木听着那人的话,顿时驻足在原地,似笑非笑道:“那你睡大街啊?”
“那木子姐捡我吗?”晏清竹明亮的眼眸里透着笑意,分明是让面前这人难堪的程度。
晏清竹并非没有去处,王哥早在凌阳找好酒店,距离不过一公里。只不过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将风衣口袋中的房卡向内塞了塞,防止被发现罢了。
这算盘打的可真好。
洛木也似乎怔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说:“好啊。”
而晏清竹没想到的是,洛木确实将她带回姨妈家。洛木还依稀记得邱霜意开门惊讶的面孔。待洛木一顿解释后,邱霜意才缓过神。
“表姐,你和那位朋友洗漱用品我都放你那房间了。”邱霜意将毛巾递给洛木,压着声问:“阿姐,时间不早,也注意休息。不要在意我妈说的那些话。”
而邱霜意的话却撞见了晏清竹刚经过,晏清竹双眼顿时凌厉,吓得邱霜意目光躲闪,口齿不清。
在房间微弱的灯光下,洛木毛巾擦着刚洗完的秀发,散发薰衣草清香,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而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晏清竹漫不经心刷着手机,将头靠在椅背上,目光打量许久。寂静的氛围,假意的谎言,都让晏清竹并不踏实。
“我还以为你是开玩笑的。”晏清竹终于打破平静。
洛木唇角上扬,果真是在笑。将毛巾挂着肩上,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拖长了尾调:“难不成你真要睡大街吗?”
晏清竹转身将手靠在椅背,在灯光映射下才见得洛木脖颈上的一丝亮闪。
“新项链很好看。”晏清竹压着手臂,朦胧的视线犹如盖着一层雾,光与影的完美相称显得洛木体态匀称与柔美。
洛木坐在床头,听闻那人的夸赞,垂眼犹豫,睫毛微微颤动。右手在项链的吊坠反复摩挲着,反而显露出委屈难堪的面容。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洛木呢喃道。
晏清竹沉默,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我小时候骗我表妹下水,谎称丢了项链。然后这孩子还真泡水去找了。”洛木开着吹风机摆弄头发,吹风机运作的噪声不刺耳,晏清竹依然能听到洛木的声音。
是的,那孩子还真去找了,是洛木意料之中。
可今日邱霜意再次将新的项链送给洛木时,是洛木意料之外的。
“后来还是没找到。今天我又来见她时,她又送了我一条新的。”洛木晃了晃头,将秀发分散均匀,目光泛起一阵波涛,可神情却如死水一样寂静。“可我当时其实没有丢项链。”
或者换句话说,洛木其实没有项链。
回想邱霜意见到洛木的时候,让她闭上眼,随后将一条崭新的项链挂在她的脖颈上。洛木惊讶,正想拆下归还时,邱霜意只是笑笑,嗓音轻柔:“小时候找不到你的项链,我一直很愧疚。所以买了一条新的给你。”
洛木余心不忍,目光沉了沉,羞耻感与愧疚感一时占上风,背后一阵冷汗,唇角微微发颤。随后凝视着邱霜意,紧紧攥紧衣袖,勉强勾起一抹笑。
“霜意,我其实并没有项链。”
言语飘散在空气中,渺茫。
她以为邱霜意会因为欺骗而勃然大怒,可邱霜意并没有惊讶之态,反而释然一般,目光闪烁,耸了耸肩。
邱霜意点点头,淡然道:“我知道。”
原来她一直都知道。
邱霜意声音很轻,可落在洛木耳中,霎时心中咯噔一下。悲伤和空虚复杂交织,令洛木鼻尖一酸。
“晏清竹你说,我是不是真该死?”洛木将吹风机开关关闭,房中又恢复寂静的状态,露出一丝嘲弄。
从小生来的防御机制,不曾接受过父母的庇护,像只刺猬永远蜷缩在自己的方寸之间。活得像一把带着毒液的匕首,让人无法触及柔软的钝部。彷徨且失措,所以生活的正确答案是什么,洛木可能永远都感知不到。
用虚情假意得到的真心,着实令人无能为力。
晏清竹起身,坐回床上,被子带着刚洗过的清淡茉莉香。将床头灯光调暗,又侧身抚摸着洛木的秀发判断是否吹干。
“头发吹好了。”
晏清竹揉着洛木的头,目光浅浅,眼角眉梢都带着柔和。
语气露出一丝坦然:“木子,我们总不能以现在的认知去评判曾经的自己。”
可是洛木,没有人不会做出错事。
“我一直以为邱霜意因为这件事被折磨了这么多年。”
洛木仰头叹了一口气,嘴角微颤,声音低低哑哑,犹如用所有的力气说出一句话。
“到头来被折磨的人原来是我。”
那真是活该了。
她一直知道邱母因为这件事有了心结,可宝贝女儿却如此欢喜这个没有血缘的表姐,邱母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邱霜意也知道母亲的习性,会趁她不在的时候,当着洛木的面说出刺耳攻击性的言语。所以每当遇到洛木,邱霜意便让洛木不要放在心上。
洛木只是笑着点点头,可邱母说的那些话也确实没错。
“我就说过那没妈的女儿就是有问题!”
“怎么,要不是我在,我那女儿早被她淹死了!”
“她妈寻死,她就要寻别人死,你说怎么这么可怕!”
随后,事情越传越广,甚至添油加醋成洛木掐着邱霜意的脖子,硬生生将她按在水下。
曾经洛木会因为这些话下意识想要解释,可随着年纪的增长,失去了辩驳的想法,到最后甚至有亲戚询问洛木真相时,洛木只是点点头,承认这件事。可小妈一直都相信自己,安慰着她不要在意那些流言蜚语。洛木并从不在乎那些人的看法,孰是孰非,功过错过,都不是洛木自己说得算的。
洛木呆坐在床上,静默许久才回了神。瞟了一眼时钟,凌晨一点五十分。
回头凝视着晏清竹,那人一手撑着头,双目有神,并没有疲倦之意。
“看来你也不困。”洛木本是沉闷的心情,却不禁笑了出来。
洛木起身整理好被子,随后全身蜷缩在被窝中。而在晏清竹的视线中,那被窝鼓出一道小山峰形状。晏清竹见状,确实被逗乐了。
“木子,你是刺猬吗?”
“嗯。”洛木躲在被窝中,托着长长的尾音,绵密延长,没有攻击性。
“你知道刺猬的肚皮是什么样的吗?”晏清竹忍不住笑着问她。
那人回答:“刺猬没有脚脖子。”
晏清竹暗笑着,缓了好久都没有停下来。直到听到被窝中一阵小声的抽泣,洛木蜷缩在被子中,连头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许久,那被窝中传来声音。
“我不觉得成长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成长让所有的美好的瞬间戛然而止,犹如薄纸一般撕裂得粉碎。强行摧毁着原有的三观再重塑,构建颠覆认知的世界准则。
不断与曾经的自己反复告别。
晏清竹嘴角微抬,用手揉揉蜷缩的小东西,淡然道:“我不知道怎么说服你。”
晏清竹一边隔着被子揉着洛木的脑袋,一边将靠着枕头,盯着天花板游神。
“因为我也很迷茫。”晏清竹的声音沙哑,呼吸显得困难。
但走下去,会有路的。
晏清竹顿了顿,“但我会一直陪着你。”
容我懈怠此刻,能陪在你身边。
“不走了?”洛木的头盖着被,声音迷迷糊糊,但晏清竹听得很清楚。
晏清竹回答很坚定:“不走了。”
晏清竹指腹摩挲着被面,安慰着像刺猬一样敏感的姑娘。眼神退去锐利,仅仅流露出一种平静。
而被窝中的女孩,垂着眼。她见不到晏清竹的神情,不知道那人是否认真还是开玩笑。毕竟,她不是第一次拿自己当成笑柄。
骗人,人生的道路这么长,洛木太清楚很多人都只能陪伴其中一段,包括现在做出承诺的这个人。
算了,洛木眼底一点点微蕴的笑意。
一段就一段吧,也足够了。
人不能太贪心。
“晏清竹。”洛木终于将头探了出来,而被子裹挟着全身。
“嗯。”晏清竹喝了一口热水,将玻璃杯放回床头桌。
“这么晚睡会猝死吗?”洛木笑着打趣,本是一句笑话。对于天中的高中生来说,凌晨两点也会有人挑灯夜读,这个时间断真的太正常了。
“会长不高。”晏清竹本要转身走开,可突然抬起头来,揉着洛木的脑袋。四目相对,洛木望见晏清竹眼中的倒映,“会一直一米五。”
洛木知道那人又在内涵自己,却笑着嘟囔着:“我本来就一米五多,长不高了。”
晏清竹眼底柔和,像是隆冬的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她将行程车票的截图展现给洛木,淡然问道:“明天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吧。像当初我们一样。
“我算过了,动车回凌阳差不多五六个小时。”晏清竹很自信回答道,“一个人太闷了,我们两一起还能说说话。”
“你不怕我嫌弃你太吵了吗?”洛木捏着棉被,将自己裹挟好,一点都不漏风。
晏清竹扑哧笑出声:“你当然不会。”
洛木回想着回家路线,晏清竹说的对,凌阳与楚江的距离是五六个小时,而两座城市的发展,不是六年就能赶上的。
“你不坐飞机吗?”洛木下意识问。
晏清竹为难笑笑,随便说了一个理由,一点都不隐藏:“我恐高啊。”
“长这么高,恐高啊。”洛木打趣着她。
反而晏清竹毫不心慌,反问道:“咱们都恐高啊?”
洛木顿时理解她的意思,一把掐着她的手臂。
“又套我话。”
凌晨两点三十分,在一阵漆黑中,晏清竹缓缓从床上坐起,一阵眩晕。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注视背靠的身影,低声混着嘶哑,问道:“洛木,睡了吗?”
“你曾经说夕阳映射的女孩,可以赋予被爱的权利。”晏清竹呢喃着,语气平静。
“可是不是这样的,你本就值得被爱。”
“你也应该得到很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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