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 36 章

命运的节点犹如一局牌,是好是坏不由人定。可若在重要的部分重新发牌洗牌,那些尚未出现的种种可能便早已消逝。

唯有留下一种确定性。

可就总有少女不信天命,跨过种种可能性,就是为了找到那张幸运的牌。

少女不懂太多人世间的道理。比起这些,她需要的是经历、热爱、勇敢、活得尽兴,仅此而已。无需考虑是否值得,无需揣摩有没有具体意义。

晏清竹靠近那人,脚步艰难,目光没有一丝光亮。缓缓下蹲,左膝跪地,右手拇指指腹摩挲结痂周围。洛木与她对视,此景寂静,只留下两人的呼吸声。晏清竹抬眼注视那人,瞳孔微颤,斑驳破碎。

“疼吗?”晏清竹声音嘶哑低沉。

一次次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两个字。

洛木嘴角轻抬,眸海温涟。

缓缓摇着头。

这哪算疼。

比起幼时的无知无助、颠沛流离的日子里挣扎痛苦成长,这点疼算什么。信仰神佛之人,虔诚祈祷着苦尽甘来。可于她而言,苦痛散尽,就够了。

苦难结束,就好了。

她哪敢喊疼。

犹如浮木漂泊在浪潮中,无依无靠,满目疮痍。不被爱的孩子,一辈子都在找被爱的影子。没有左右逢源的幸运,又逼迫着自己认清看不懂的结局。

洛木凝望着她,右手覆盖在晏清竹摸着自己脸的手上,感受着那人的温热。

晏清竹,我可以喊疼吗。

我能吗。

洛木垂眼,目光聚集在那人身上。

晏清竹连呼吸都充满谨慎小心,随着心跳的节奏艰难度过每分每秒。晏清竹等待着那人和她说说话。

说什么都好。

许久,洛木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碎发,碎光柔和,落在脸上留下浅影。双目犹如清冷的潭水,无人问津。飘零着几片枯叶,泛起涟漪,充满着破碎感。

洛木将晏清竹的手从脸上移开,晏清竹霎时感受到一丝那人指节的凉意,为她抹去眼尾挂着凄楚的泪滴。

晏清竹眉眼紧缩。

你呆在这多久了?

楚江冬日多冷你不知道吗?

你为什么要管我?

你不是不喜欢被束缚的感受吗?

晏清竹唇角微颤,还没等她开口,洛木顿时哼唧淡笑一声。

“到时候我顺路去广播站,刚好看到那人。我不知道那人和你结了什么仇怨,可那时候我好傻啊,直接向前撞上去了。”

洛木缓缓呢喃着,眼中柔和坦然,又自嘲道:“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我像个炸弹一样呢。”

要怎么形容呢。

洛木抬头凝视路灯泛起的光圈,视线不再聚焦,恍惚间朦胧感就像一场梦。

“后来嘴角也不知道刮到什么了,就一顿疼,后面一直淌血。”洛木的目光又回到那人身上,从齿缝中流露几丝颤音,犹如在安慰面前那人。

可当时,洛木明明视线模糊,双手颤抖,沾满绯红。随后剧烈撕裂的疼痛感犹如浪涛汹涌,麻痹了大脑所有的理智。

偏偏她却没有喊一声疼。

“幸好我是不留疤体质。”洛木本坦然笑着,灿烂美好。

一字一顿,晏清竹听得很清楚。

可洛木顿时笑容凝固。一滴热泪霎时划过脸颊,正好落在晏清竹的手背上。

是的,是不留疤体质。

可那些反复发脓溃烂的伤口、经历的劫难、无望的痛苦,是真实存在着,又不复存在。

幼时被同村孩童的霸凌,被贫苦与自卑裹挟,无人撑腰的宿命感,犹如血肉模糊的结痂,在不久的岁月后又将重新愈合。

周而复始,再寻不得痕迹。

再无痕迹,连回望的能力都没有。

光影破碎,折射成无数残片。晏清竹轻轻叹了一口气,宛如碎刃扎进心底。

洛木睫毛颤颤,像残翅的蝴蝶,无助拍打着双翼,妄想着穿过一望无际的雨林。

犹如疯子一样的信仰着不远处会有人等待她。

可没有人等待她。

或许,她早就该知道了。

“晏清竹,”洛木目光苦涩又带着一丝冷静,声音嘶哑,混有风声。

“是我让你不幸吗?”

压抑与苦闷的情绪渲染在空气中。

“什么?”

晏清竹下意识皱着眉,瞬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得喘不过气。

“你说让我不要管你,我怎么可能不管你?我怎么能看着你被当众诋毁。我——”洛木霎时哽咽住,所有情绪都停留在那一秒。

我怎么忍心目睹他们分食你的尊严?

晏清竹垂了垂眼,呼吸伴着冷风,感受不到一丝温热。

“木子姐,”晏清竹终于开口,“那不是诋毁。”

“那是事实。”

是事实,柯安智说的没错。

晏清竹沉下气,语气庄重,向面前这人展开心扉:“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托老师要了化竞的名额,要是成功入选,可以拿到华海的强基。”

“那名额不是随便就可以弄到的,我妈还为此塞了钱。但最后我还是拒绝了。”

“而且,”晏清竹顿了顿,吸了一口气,重新撕裂开尘封已久的伤疤:“我确实是私生女。”

洛木瞳孔微颤,可晏清竹很自然蹲在她的身边。仰起头露出细白的脖颈,目光清澈,有着忧郁破碎的美感,显得苍白羸弱。

晏清竹知道在别人面前放下戒备,推心置腹的后果。任何一次的坦诚都是一场赌注,可每一次试探,晏清竹都希望能与她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这太傻了。

那就这样傻下去吧。

晏清竹闭眼,将手臂枕在洛木的膝上,头微微靠着。谨慎地以孤胆去赌一个结果,最坏的后果不过是成为别人饭后的谈笑,用防御的目光铸成的利刃,成为反刺自己的倒钩。

可面对洛木,她从来都不想这些。

她从来没想过这些。

洛木手覆盖在晏清竹的秀发上,秀发缠绕着指节。轻轻抚摸着,像是给受到惊恐的猫咪顺毛。

“晏清竹,我们都太防备了。你也是,我也是。”洛木呢喃道,温柔摩挲着晏清竹的秀发。

两个灵魂孤独的人,注定会产生芥蒂,芥蒂生出隔阂与防备。要么争相撕咬让对方妥协,要么撕裂自己的结痂,寻求爱的怜悯。

“可我防备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不知道我倒底是什么样的人了。”洛木嘴角微抬,自嘲道。

若真有一天能放下防备与隔阂,反而让自己陷入焦虑与罪孽之中。

连洛木说不清那是何种感受。

“清竹,或许是我们不合适。”

洛木顿了一下,晏清竹刹那间抬头凝视着她,充满疑惑。

“又或许是因为我们太合适了。”

洛木坦言,犹豫许久,又低声道:“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受。”

一种恍惚间可以推心置腹,坦然相待的感受,可以告诉她终于可以放下戒备,用力去爱的感受。洛木不知道这种感受将要带她去往哪里。

洛木不知道,那到底是来拯救她的,还是下一个无尽深渊。所以总在最靠近光源的地方,因为惧怕,又躲回了黑夜的深海中。

她一直以来就是胆小鬼,不敢去赌一个未知的结局。

“晏清竹,洛木一点都不好。”洛木淡然笑道,“可是她真的很希望你好。”

洛木一把将晏清竹搂在怀中,温和又深沉的木香,惹得心尖微微发颤。洛木将头埋在晏清竹的颈窝,呼吸浅浅。

晏清竹这么骄傲的这个人,痛苦与忧郁不该追随着她。

“我们或许——一点都不适合做朋友。”

我不适合做你的朋友。连保护你的能力都没有。

已知的命数,就像翻看了未来的折角,若之后你要替我承担更艰难的痛苦,我怎么可能会接受。

面对无神论者,又怎么能懂得洛木在虚暝之中与自己的信仰反复撕扯与挣扎。

我该怎么向你解释我的痛苦——

洛木声音颤微,在空寂弥漫中混有轻微的哽咽声,但也随风恍惚间弥散开来,再无影踪。

晏清竹霎时无言,正要抚摸怀里人的手听到这句话顿时悬在空中。

是因为我弄断红绳你才不要我吗?

是我总和你较劲总开你玩笑,你才不要我吗?

是我狰狞的一面吓到你了,你才不要我吗?

缓缓,那只手收回。晏清竹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却没有犹豫。

这一秒,洛木也听到破碎的声音。

“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那一刻,晏清竹开口,并没有挽留。

就像幼时雨后漆黑的巷角,那只灰猫清澈而深邃的蓝眸,充满着逃离与惊恐。湿漉漉又凹凸不平的地面,晏清竹怕那只猫滑了摔了,她不知道猫根本不怕摔。可面对曾经的那人,那只猫并没有选择回到她的身边,只有想逃离。

那是她寻了很久的猫。

可她也没有挽留。

晏清竹缓缓起身,蹲下来的时间过久,猛地起身头脑一阵眩晕,不禁踉跄下。正当洛木想要搀扶,晏清竹摆了摆手,自然笑道:“你这小身板,我压下去你就扁扁的了。”

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和曾经一样调侃着洛木。

洛木鼻尖一酸,犹如万蚁噬心。

“好好休息,明天二检加油。”晏清竹站稳了,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缓缓转身离开。

路灯泛着光圈,照耀着那人的归途,落下长影。

可洛木看不到那人的骄傲了。

星光陨落。

晏清竹像以前一样,习惯性回头凝望,向那人招了招手:“提前晚安,祝你好梦。”

祝你会有个好梦,梦里不会有我。

我就送你到这了,未来的路,你要慢慢走。

[小剧场]

后来晏清竹偶然打听到医生提起一个病例,类似像这种唇裂情况,是要缝针。

晏清竹:你当初缝了几针?

洛木:没什么。

晏清竹:实话。

洛木:也就两针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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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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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君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