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夏夜干燥,中央空调的冷气令人寒颤。氛围霎时死寂,犹如当面拆穿裹挟着糖衣的玻璃碎渣,足以割裂对方的咽喉。
洛木目光犀利,正准备将一切揭开虚构梦境的假象。
“有些事情,不是想象那么简单。”
晏语怔色闪过,好似得知半解。随后神情缓缓淡然,骨子里散发的从容与温良,连眸光皆是怜气。
“可是木子姐,”
她轻唤道,细软的声线混有几丝独特青春期少女变声的哑:“这本就是值得开心的事。”
“恭喜你,为你高兴,木子姐。”
晏语的嘴角泛起一抹笑,犹如刚出炉的黄油曲奇,泛起清甜的奶香。她双臂微曲,将洛木搂在怀中。
很简单的相拥。
就像小时候阿姐得知她获得奖项时,就会问她想要什么奖赏。可晏语摇摇头,什么都不要,只是求阿姐抱抱。
那是提醒着她,或痊愈,或疮痍,都能得到千金难求的疼爱。
“不留遗憾就好了。”
晏语声线轻盈,就像阿姐曾经告诉她一样。
胜似感化万物柔情的潮,将洛木所透露分毫的嚣张跋扈逐渐消融。
洛木脸色有些诧异,犹豫几分。正与晏语相觑,竟让她心生愧疚之感。此刻,这孩子正与晏清竹确确实实有几分相像。
她缓缓伸出手,指腹力度温和,揉了揉妹妹的面颊。五官精致温润,鼻骨挺立,容貌与情感,都能在这个孩子上找到晏清竹的影。
最具奇异的是她山根嵌着细小的痣,平和中深藏极致隐秘的勾情。
果然,被晏清竹所保护的孩子竟是这副好模样。雅致温和,被尊重与爱意包裹满,不足以将锋芒对峙于他人。
也不会允许刀刃对准自己。
洛木点了点头,承认了她的话,语气逐渐虚弱:“是,本是一件高兴事。”
“晏语,我不会后悔。”
洛木双眸半阖,温醇低沉的声线捶在自己的心上。她将目光落在大理石桌面的花瓣上,一片一片悉心收起,淡雅的花香沾染指尖。
那当然不是讲给晏语听的。
或许是给晏清竹。
或许是洛木自己。
晏语恍惚之间捕捉到她细微的情绪变化,自然知道有些话能说敢说,有些话只能烂在肚里,一辈子都不能启齿。
有些话一旦吐出,定是显得自己的狭隘与虚无。
尖刃注定要刺向悲悯,叹为局外者,晏语眉眼间泛起无奈的笑意。
那可是阿姐亲自筛选留在身边的人。
晏语简单寒暄,便转身回房:“嗯,晚安。木子姐,祝好梦。”
洛木此刻承认,晏语很聪明。
可惜太聪明了。
晏语当然知道洛木在试图逃避问题,但即使这样,晏语也并没有选择追究。单论这一点,确实和晏清竹太像了。
最可怕的终是精明的糊涂人。
但凡晏语再多问几句,至少还会让洛木泛起侧隐之心。
可她们都没有。
洛木将数片绯红光泽的花瓣揉碎在自己手掌内,反复摩梭,轻薄的触感随着凌晨两点的指针逐渐消逝,只留下干瘪不成形的遗骸。
随之年岁,极端逐渐浮出水面。
洛木将卷曲破碎的花瓣丢入垃圾桶里,此番若真是要走,她或许就不会再选择回来。
执念,是执念。
父亲企业将目光驻足在东亚,而日本市场注定是根难啃的骨头。林起云这人眼线多,早为洛木指明一条看似平坦的道路。
此刻的洛木,是等待明火的飞蛾。索求的,不过是父亲那可怜的认同感。
暖色调的复古水晶灯多垂饰,光纤折射成碎影。柔白真丝裙的吊带滑落肩角,袒露的肩胛骨消瘦。洛木双眸半阖,素白的手指微微颤抖,复杂情愫难捱。
而在晦涩阴影的角落,形成泾渭分明的界线。另一个女人慢悠悠抬起长睫,将一切都尽收眼底,气息异常平静。
——
洛木最常待的地方,是客厅。
能眺望凌阳江景的落地窗被拉上厚实的帘,屋内瞬间黯然。电视里播放的日系青春剧,独特的细腻暖黄滤镜,旷阔的天台自带氛围感。
洛木盘中腿坐在地毯上,慵懒地背靠沙发。双眸精明,低声跟读连续剧中主角的音调发声。
压抑而又混有一丝舒坦。
晏清竹端来冰西瓜,茶几上开了铝罐的可乐还挂几丝冷霜,带着气泡上升破裂的声响。
而此刻,连续剧中的少女站在天台,风拂过她校服裙摆的一角,也惹红了她的耳根。刚成年的稚嫩又带着几丝勇气,很笨拙向暗恋已久的姑娘表达心意。
すきです。
喜欢你。
晏清竹瞟见中文字幕,唇边不自主露出笑,有意凑近洛木的身边。
学起电视里少女的台词,像是学前班小朋友学口语,小声在洛木耳边嘟囔:“つき。”
从没有接触过日文,发音不清总是难避免。
可晏清竹偏要在专业的人面前耍小聪明。
洛木眉头微蹙,曾经做过几次高三日语家教,或许是职业病,总下意识纠正她:“是すき。”
是喜欢,不是月亮。
“我总觉得つき这单词很熟悉。”
晏清竹对日语不感兴趣,但总觉得这个单词有种故友似曾相识的归属感。她低头靠在洛木肩角,鼻骨微翘,线条很明显。
苦橙叶香缓缓蔓延至心间,醇厚低沉,融成泛泡的温泉,咕咚咕咚。
“是月亮的意思。”
洛木解释道,起身用牙签戳了块西瓜,塞在晏清竹的嘴里。
可晏清竹含着西瓜,味蕾感受到最甜的部分。她沉思一会儿,却摇头含糊回答道:“不是,好像不是这个意思。”
洛木忍不住笑,捏了一下她的鼻尖:“你又懂了?”
恍惚间洛木抬眼,晏清竹笑意未落。洛木顿时呆愣,面前的晏清竹双眸犹如平静的浅潭,只需蜻蜓点水,便足以惊起层叠涟漪。
美得触目惊心。
剧中暧昧的背景音乐响起,蒙太奇式的光晕镜头将时间拉扯缓慢。
晏清竹当然没有忘,洛木是教过她的。
或许晏清竹不懂,但是洛木懂了。
她确实教过她。
百日誓师的当天,紫藤垂落在实验楼,灼热的夏风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晏清竹让她说句日语单词,她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つばき。
只不过那时候,连洛木都没有想到,再见竟是两年后。
两年后,晏清竹还能记得。
“是喜欢つき,”洛木鼻尖微酸,笑容温纯地注视面前的人,慢悠悠说道。
缓缓,她又指向自己:“还是喜欢 つばき?”
晏清竹坏笑,故意将音念不准:“喜欢487。”
好吧,她确实懂了。
“行,你赢了。”洛木甘拜下风,勉强点点头:“你故意的。”
晏清竹低声像孩童耍赖,自顾自“嘿嘿”了两声。习惯性从背后抱住洛木,将头埋在她的肩颈,唇角偷吻了她锁骨窝的小痣,隐晦中混合几丝魅感。
秀发缠绕,惹得洛木脖颈发痒,却任由她折腾。
总觉得有时候这人怎么像只猫咪一样。
还是落了单求人安慰的猫。
温热气息散在颈部光滑的肌肤,胜似欲拒还迎。宣告此刻的情愫,犹如雪山崩塌前的最后一片宁静。
“别闹。”
洛木手掌轻推了晏清竹侧颚,才让两人留有剩余的理智。
不知多久,洛木的目光再一次停留在电视屏幕上,剧中的滤镜不再明媚,取而代之是连绵潮湿的雨季。人群变得低压压,滑落伞面的雨滴打湿了正要面试人的工作西装。
只是剧情更迭,使这部剧的情感逐渐沉重。好似但凡沾染点生活的底色,一切都被覆盖住灰蒙蒙的薄雾般。
什么都失去生命力,感情也如此。
晏清竹将洛木搂在怀中,轻飘飘问道:“后来她们结局怎么样?”
洛木咬着可乐罐的吸管,平静回答:“好像是分开了。”
“为什么会分开?”晏清竹惊异道。
“可能因为生活吧。”洛木语气轻缓,注视着剧中曾经的少女不再单纯,开始对生活揣度利弊。
满布瑕疵的路,注定要听得到皮骨撕裂,血肉变节的声音。
晏清竹习惯性追问下去:“身边人的反对吗?”
“应该……是吧。”洛木回想曾经相似题材的情节,好似大部分都是这个原因。
又回忆起曾辅导过的学生倾诉过曾经有个喜欢多年的姑娘,也曾是受到家庭的长期阻拦。直到大学,这情缘也没有善终。
即使很喜欢,很喜欢。
洛木长睫忽闪,呼吸有些凝滞。
“木子姐,你怕吗?”晏清竹打断洛木的思绪,牵起她微凉的手,指与指交错,相扣。
洛木感受到她混有几丝模糊的委屈,不自主笑了一声。
霎时,洛木转身,双臂勾住了晏清竹的脖颈。唇角轻触在她的肌肤,浅尝辄止。
窗帘偷偷流露的光晕,正勾勒彼此的轮廓。
而电视的屏幕中,多年后再次重逢的爱人,也正穿过人群汹涌,在雨中目光对视。
“不怕啊。”
洛木回答很自然,自然到她自己都笃信:“我掷杯筊问过了,神佛说让我放心。”
“那神有没有说过,”
晏清竹的语气逐渐凝重,指节将洛木的下颚轻微抬起,犹如欣赏着最完美的艺术瓷品。
至臻,而又最容易破碎。
“你我之间,到底是谁,在心怀叵测?”
一字一字,落在地面。
却不可掰碎了理解。
犹如看不见的匕首,深藏于欢愉中每层细处。伺机等待发动,挑断面前人所有的尊严。
宕机之际,洛木气息凝集成一条绷紧不可触碰的细线。
这番话,竟让她异常刺耳。
“哦?”
洛木垂眸,素净纤长的手指划过晏清竹的眉眼。
“你是在怀疑,我对你,有了秘密?”
[百度百科]掷杯筊:要掷杯筊之前,拿起杯筊在香炉上绕三圈,跪在神明前,说明自己请示事情,请神佛作主或指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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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 6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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