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晏清竹转头望向她,沉思片刻后呢喃道:“用我父亲的理解,应该是懂变通,会来事,知根知底。”
“我倒是觉得,不论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值得托付真心的人。”晏清竹凑近,在洛木的耳边低语厮言,惹得神经酥麻,耳根绯红发烫。
“一辈子只有一个心腹吗?”洛木抬眼,小心翼翼问道。
“未必吧,人连心脏都能换。换掉一个至交,又算得了什么。”晏清竹睫毛微颤,目光中的温润内敛,洛木确实少见。
语气中的轻松坦然,可事实必然并非如此。
洛木叹了一声:“那一定会很痛苦。”
“或许是吧。”晏清竹慵懒道,又将洛木搂在怀中,清晰的木质茉莉香暗藏几丝青涩,犹如微风融恰了夏日傍晚的静谧。
将一个人渗入自己的生命,揉进骨血中,最终撕裂剥离。彼此若是真的心知肚明,最后会走到形同陌路的原因,不过不再是利益价值的共同体。
“怎么,想做我心腹?”晏清竹瞟了一眼,嘴角扬起一丝狡黠。揉了揉洛木的头,指尖缠绕着几圈发丝。
洛木闭着眼微微眯一会儿,侧头靠在晏清竹的肩上,可却也回应道:“不愿。”
回答得很自然,自然到晏清竹都不会深究。
“那就等你说愿意那天,”晏清竹覆盖在她微凉的手,将她的掌心扣在自己的左胸口。
她双眸格外认真,咬字清晰道:“一直,都为你留有的位置。”
“只有你。”
她的声线因柔情而变得低沉。
好奇怪,面对所爱之人,晏清竹难以选择缄默。
隔着薄衣轻微的接触,洛木足以感受到面前人的心脏有规律跳动。
鲜活的,具有二十岁的强大生命力。
晏清竹说的是真话,她没有在撒谎。
洛木垂下眼眸,被坚定的选择,或是一种福气。
又或是,一种诅咒。
长期以往受到自我保护机制折磨,像是细小的又无尽蔓延的藤条扣住她的脚踝,好似扼住她不能让她高飞。
洛木抬头,在晏清竹的瞳孔中倒影出自己的容貌。
犹如贪婪甜蜜的对峙。
“可我会让你痛苦。”
洛木开玩笑道,目光看不见任何情绪起伏。牵起晏清竹的手,十指相扣,彼此的掌心灼热。
说来自私,这么多年,选择权好似都在洛木身上。
“我不怕痛苦,我怕不幸福。”晏清竹也蹭了蹭她,退烧初愈后还泛着细微的感冒鼻音。
此番话,确实天真得像孩子。
对于晏清竹来说,好似任何的苦楚,只需要像一颗柠檬糖大小的幸福就可以被治愈。
洛木作罢,又像是哄小孩一样笑道:“前几天发烧给你烧精明了。”
晏清竹嘴角淡然抬起,像只撒娇的猫咪在洛木的膝上紧紧贴着。
只是洛木并没有说出最想说的一句话。
阿竹,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因为要追求幸福,而变得不幸呢。
——
当洛木将西瓜切好,简单装盘后,正要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才发现晏清竹正对着数十张相片和相册端详着。
当洛木叉一块西瓜塞在晏清竹的嘴里,晏清竹才反应过来,嘟囔道:“不可以吃冰西瓜吗?”
“你说呢?”洛木故作冷漠,像是教训的语气:“生理期不要吃冰的。”
洛木总记得她之前长期喝冰吃冰,就连生理期也不放过。后来身体受寒严重,被迫让中医调理了半个月,中药喝得整个人都懵懵傻傻的。
后来晏清竹各种逃,趁着洛木不注意,将中药以各种方式倒掉,后来还是被洛木抓得正着。
最后洛木无奈,每次都让她在自己面前喝完。可晏清竹总耍小性子占便宜:“那我喝一口,可以奖励一个亲亲吗?”
“喝完。”洛木毫不客气。
“姐姐,两口。”晏清竹放软了性子,指尖比了个“二”。
“不行,喝完。”洛木还是不松口,起身要走:“你要是不喝完,别来见我。”
晏清竹瞬间心软,拉住洛木的手腕。微微皱着眉,摆出乖巧求人姿态:“好好好,我喝。”
“你不要走,我喝。”
凌阳仲夏二三十度的天气,还不能吃冰西瓜。若是换成别人,晏清竹早就要闹了。可面前人是洛木,索性下意识点点头妥协。
“三伏天要注意身体。”洛木叮嘱她,随后目光注视在散落桌面的照片上。
洛木随手取了一张照片,是保温箱内一个瘦弱不堪的婴儿,还未睁眼,却插着气管,胸口覆满电极片贴。
洛木瞬间瞳孔微张,呼吸在这一刻停息。
她从未见过NICU的场景,只是面对渺小脆弱的生命,竟会止不住的心疼。
何况还是——
洛木转过头,瞬间注视到晏清竹的眼神,平静而又温和。
从未想到照片里瘦弱小小的早产儿,竟会在多年之后,长成可以抵挡一切苦难的姑娘。
“这……”洛木刚开口,声音便颤抖不定。
晏清竹理所应当点头,淡然回答:“是我。”
洛木动容,指腹在照片上摩挲,轻触照片上那婴儿瘦弱的,还没有指节大小的手。
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记忆裹挟属于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照片上的心电屏幕好似真的在跳动,却有种惧怕平息的恐惧。
在重症急诊室里,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将自己的希望与爱全部交付。只是生死过于无常,每一步都是与死神博弈的赌注。
“木子姐?”晏清竹低声试探道,而洛木怔了怔,终于缓过神。
洛木神情未定,瞬间将晏清竹的脸捧起,认真注视着。眉眼秀丽又混有几丝锐气,高挺削瘦的山根俊俏,怎么打量都是至臻的美人骨。
“幸好。”洛木凝视许久,缓缓吐言。
“嗯?”晏清竹茫然:“我很好,木子姐。”
面前人呆愣的傻样瞬间让洛木回神,捧着晏清竹脸的双手又打一下她的脸。
只是手劲过大,直到晏清竹喊疼,洛木才确定不是做梦。
“我就是挺心疼的。”洛木放下照片,不忍再看第二遍。
晏清竹又将西瓜塞入口中,明明是清凉的甜,心中却冒出无名的酸味。
“姐姐是心疼她,”晏清竹指着照片,又指着自己:“还是心疼我?”
洛木霎时气笑:“果然给你烧迷糊了。”
照片大部分都是孩童阶段,幼时的晏清竹明显稚气可爱,笑起来还带着婴儿肥,难以想象会和面前晏清竹是同一个人。
洛木举着一张小晏清竹写硬笔书法的照片,认真盯着上面的字迹。
在诸多语句中,洛木瞥见了一句熟悉的话。
[纵使命运崎岖痛苦,也要跪在神明面前磕破头来求你一生坦途。]
洛木顿时默言。
有些因果,在很久很久之前,便种下了。
带着细微矫情形成文绉绉的语句,早就在幼时被封缄。多年之后,才在咬文嚼字中缓缓悟出。平淡而又真切,从此因为这句故作姿态的话,成就一段奇妙的邂逅。
因为这一句话,让十七岁洛木的目光终于落在晏清竹身上。
洛木凝视这照片许久,不自觉笑出声。
可照片中的小晏清竹认真写着每一个字,端正疏秀,而临摹的范本被她丢在一旁。
“哦,这张啊,趁我妈不在,随便写的。”晏清竹瞟了一眼,笑着解释道:“那时候临摹《灵飞经》,但小孩子时期总坐不住,总会觉得自己也能秀得一手。”
洛木暗自笑着,翻看数十张晏清竹幼时的照片,单独的,和妹妹的合照,什么样的都有。只是不断翻看,却越觉得奇怪。
“怎么没有看到你十几岁之后的照片?”洛木抬眼,与晏清竹对上视线。
晏清竹整理照片,慢悠悠道:“我父母在我十岁之后就离婚了。”
后来的故事,也不需要她多言,洛木自然是懂的。
洛木点点头,不再追究。
“木子姐有小时候照片吗?”晏清竹反问她,并将挑了一块最甜的西瓜瓤塞在她口中。
洛木轻声咀嚼,沉思几秒,随后摇摇头。
幼时家中并没有那么发达,直到十几岁才听过“数码相机”,还是从家中弟弟的口中得知。后来随着年纪的增长,惧怕别人异样的目光,总会刻意避开镜头,好似她只属于不被看见的角落里。
“这么想看小时候的我吗?”洛木又叉了一块西瓜,不急不慢问道:“如果见到小时候的我,你想干什么?”
晏清竹顿了顿,平静凝视着洛木片刻。唇边笑意未落,起身靠近洛木。
“当然是抱抱她,”晏清竹将她紧紧拥入怀,好似拥抱便能传达彼此心意。声线磁哑,一字一句:“然后揣在口袋里,带回家。”
“告诉她,她很好,有人爱她。”
晏清竹的话语犹如单薄绝美的月色,终于照耀在无人问津的山谷。
“很爱很爱她。”
落在心间,泛起淡然的涟漪。
洛木耳根逐渐透出薄红,欢喜的片刻鼻尖却有股淡淡的酸楚。
童话太美,洛木不忍翻开残忍结局的最后一页。
可最后,洛木还是低语呢喃。
“若是有一天,你口袋里的小刺猬,她想要逃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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