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这个问题始终存在,终会浮出水面,不过是时间迟早。
迟或早。
晏清竹望向窗外,白鸟展翅在空中盘旋,若有所思回答:“如果她想走,那就走吧。”
若是能飞,那就飞走吧。
“不会难过吗?”洛木垂头,唇角浮动在晏清竹的脖颈肌肤,指尖沿着她的耳骨攀缘摩挲。
当这个问题落地片刻,晏清竹并没有着急给她答复。而是轻吻她的额头,缱倦暧昧的氛围弥散在空气中。
此刻,好似沉默才是正确答案,沉默可以达到语言都抵达不了的地方。
洛木抬眼,灯光嵌在晏清竹线条流畅的侧颜上,温润内敛,绵延的情愫在光影缭乱中藏住了秘密。
“人不能永远做小孩。”
晏清竹的声音犹如呓语,朦胧难测。
语言的障碍好似是注定的。
晏清竹并没有解释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但洛木明白了,晏清竹的意思是:对于成年人来说,难不难过,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活下去,就好了。
爱的尽头,竟是妥协。
洛木又一次被气笑,倒也不再追究。
——
夜雨肆意敲打落地窗,屋外树木剧烈摇晃。喧嚣不止,台风比天气预报来得更早。
饭后晏清竹本收拾厨房岛台,逐渐感到不对劲。
恍惚间,一阵瘆人的雷声巨响割裂所有思绪,屋内所有灯源霎时关闭。
“阿竹!”洛木的声线尖叫道,随后是重物掉落地面的声响。
黯然笼罩,黑暗隐没了视线,晏清竹片刻冲向客厅,高悬的心还未落地,下一瞬间便感受到腰间被那人紧紧搂着。
洛木视线模糊,双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肩角剧烈颤动着。落在地面的平板屏幕还亮着资料文献。
她将脸埋入晏清竹的怀中,指节弯曲,极力攥紧晏清竹的衣角。
晏清竹双臂紧紧扣住她的肩角,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
“没事,我在。”晏清竹无措,一直重复这句话。目光温沉,缓慢轻拍着洛木的后背。
“别离开我!”洛木哽咽声明显,声声荡开在这夜色里。
别走,别留我一人在这漫漫长夜中。不要告别,不要听见唢呐响起,不要把我落在老厝里。
空荡荡的老红厝,门外是灵车暂泊,他们说,要带阿嬷走。那些坏人,要抢走她最后的照片,不给洛木留下最后的念想。
洛木想带她回家,可她们都没有了家。
犹如巨浪袭来的潮湿感从内心翻滚,自那雨后,万物难等放晴。
“洛木。”晏清竹低声,体温缓缓封住了洛木被弄乱的情绪:“我在。”
洛木眼尾忍着泪,不愿再回想曾经刺痛自己的记忆。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清竹发觉怀中人不再哽咽,呼吸逐渐均匀时,才缓缓将她带到沙发坐下。
晏清竹靠着之前的记忆,摸着黑从抽屉中取出蜡烛,点燃烛芯,一阵微小的火光照亮片刻范围。
而沙发上的洛木身前抱着靠枕,蜷缩在一角,目光呆滞,变得小心翼翼。
晏清竹选择最适合的角落摆放蜡烛,随后倒了杯温水递给洛木:“是害怕雷声,还是害怕黑?”
只是晏清竹接触到洛木冰凉的指尖,双眸在仅有的细微火光中显得格外担忧。
洛木接过玻璃杯,抿了几口,紧绷的神经缓缓放下戒备。
“我其实,都不是很怕。”洛木迷眩于过去与此刻的双重震荡,“就是想到之前不太好的记忆。”
黑夜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长期的寂寥与落寞。
她其实并不害怕。
软虫,尖鼠,黑蛇,幼时村中见得多了,便也习惯。
可记忆不一样,这比那些具象化可怕得多。会像野生藤蔓疯狂生长,占据她仅剩的理智,倒刺会割伤心口。
洛木起身快速搂住晏清竹的脖颈,温热急促的气息惹得面前人耳根绯红,只怪黑夜太沉默,吃掉了所有的声音。
“抱抱我……”洛木声线放软,黑夜中好似可以放下所有廉价的自尊,为面前人俯首称臣。
皮肤间触碰,清淡的木质茉莉香席卷,与苦橙叶渗透在方寸之间。
暗夜让爱意变得大胆起来,陈年受教的礼数被黯然吞噬,不见遗骸。
晏清竹托着她的腰间,明显的忍耐和不甘跳跃在言语的缝隙间:“洛木,我不想趁人之危。”
她逐渐屏息,常年的礼节不允许她的任何冲动。
晏清竹一字一句,尽可能咬字清晰。
“你只要说你愿意。”
话音还未落在地面,甚至刚弥散在空气中,下一秒,洛木发疯似堵住了她的唇。
没有给晏清竹任何缓冲与犹豫,犹如浪涛汹涌,霎时的耳鸣盖住了心跳声与窗外的雨声。
彼此都看不到那细微的红黄色火光了。
而此刻,两人比火光来得更加炽热,更加不理智。
强烈的窒息感使呼吸再一次乱了节奏,两人瞬间倒戈在沙发上,洛木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对方的肌肤,灼热发烫。
看来是都疯了。
这才对嘛,总不能失控只有她一人。
爱可以是妥协的,隐忍的。
也可以是独占的,偏执的吗?
“别在客厅……”洛木艰难在喉咙中挤出一句话,再认真听早就支离破碎。
晏清竹的唇在洛木的脖颈游动,最后又在她肩上轻微咬了个牙印:“晏语在集训,这几天不会回来。”
洛木又重复道:“不要在客厅……”
晏清竹平静片刻,恢复半分理智。随后把她横抱到自己的房间,洛木明显感受到床垫的绵柔,一片黯然下,晏清竹点亮了一小颗蜡烛。
蜡烛整体为蔷薇状,片片花瓣像是精心打磨雕刻,燃烧时还泛起一丝浅淡的花香。
洛木双眸注视那点点微火,逐渐感到不对劲。
晏清竹将蜡烛放在床头桌边,微光映射在她精致的五官。随后一阵拉开抽屉的声响,烫金的黑盒摆在台前,她低身轻吻洛木的眼尾:“新买的‘朋友’,试试?”
“你不是在生理期吗?”洛木嘲笑道,随后注视到晏清竹勾起的嘴角,才意识到对方的言外之意。
原来往刀尖上撞的人竟是自己。
窗外风雨声喧嚣,折断了树枝,胜似世界的秩序重新打翻洗牌。她像长久封缄的信,在岁月的长河中,等待着有心人。
最后信纸拆封,字与心浮在纸面,她大抵是被看穿了。
断了时间,又失了边界。
只是幸好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将她小心翼翼捧在怀中的收信人。
好似烟火不断上升,却被某种力量遏制住,迟迟等待不到炸裂的一瞬间。又好似持续温度滚烫的热水,却偏偏最接近沸腾的一刹那,被人按下暂停键。
洛木面色红润,眼尾泛起泪光。小声骂着,晏清竹太卑鄙了。
一丝热感滴在了她的肩上,蜡油成膜快速。火焰泛着细微的暖光下,晏清竹美得惊心动魄,她弯下腰,亲吻掉洛木的泪珠。
“别怕。”
晏清竹的语气轻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好似下一个瞬间就会与蜡烛共同融化。
洛木低骂,真的是服了。
——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外的灯光再次亮起,窗外的风雨也安息片刻。外界黑压压一片,充满未知的沉默。
洛木随口一句饿了,晏清竹便简单煮了碗挂面,碗中还有一颗溏心蛋。
洛木抬起筷,轻呼碗内的热气。
“烫吗?”晏清竹问道。
洛木以为是问挂面的事,咀嚼几口后,才慢悠悠回答道:“不烫。”
“不是说面。”晏清竹耳根绯红,蹲在桌旁,小心发问。
洛木停顿片刻,疲惫感褪去,才逐字逐句分析晏清竹话中的意思。
恍惚间面色红润,她自然知道晏清竹到底在问什么。
果真是她所想的低温蜡烛。
洛木摊开手,一脸严肃道:“在哪买的?”
“嗯?”
“怎么?允许你这样玩,不允许我也同样方式回击吗?”洛木不服气道,又咬了一口溏心蛋。
“没想到你还有这兴趣……”洛木嘟囔道,总不能明摆着问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晏清竹没有想着正面回复,反倒是笑着打趣道:“不喜欢?”
故意的,分明是故意的。
任由洛木再怎么回答,都难以掰回一局。
洛木默言,不再理会。
“洛木。”晏清竹轻声唤道,指腹在洛木的唇角延至下颚,声音微颤:“当年,缝了几针?”
曾经的洛木确实没有骗她,那伤痕并没有留疤。
那疤痕,自始至终留在了晏清竹的心上。
十七岁的那些回忆,过于冲动的傻事,洛木本想着不必再提。
反正早就看不到疤痕,自然将这事抛掷脑后也无所谓。可面前人双眸垂怜不忍,洛木放下筷子,如实回复她:“两针。”
晏清竹的目光逐渐黯然,像是做错事耷拉耳的猫咪,靠在洛木的膝上。她埋着头,声线低沉得可怜:“抱歉。”
“那一定很疼。”
无法逃离,无法诉说,这么多年犹如恒古的石头压在晏清竹的心上。直到此刻,问题终于浮出水面。
有人早就飘然遗忘,有人却刻骨铭心,像淬毒的针,扎得永不安宁。
而洛木终于懂得了,晏清竹说的那句:不怕痛苦,怕不幸福。
“那你要好好对我。”洛木垂眸,不知要说些什么。
晏清竹回应:“嗯。”
“不要欺负我。”
“嗯。”
洛木随后狠下心说道:“若我真的有一天心甘情愿离开,你不要抓住我。”
这一刻,晏清竹默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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