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好似这个问题始终存在,终会浮出水面,不过是时间迟早。

迟或早。

晏清竹望向窗外,白鸟展翅在空中盘旋,若有所思回答:“如果她想走,那就走吧。”

若是能飞,那就飞走吧。

“不会难过吗?”洛木垂头,唇角浮动在晏清竹的脖颈肌肤,指尖沿着她的耳骨攀缘摩挲。

当这个问题落地片刻,晏清竹并没有着急给她答复。而是轻吻她的额头,缱倦暧昧的氛围弥散在空气中。

此刻,好似沉默才是正确答案,沉默可以达到语言都抵达不了的地方。

洛木抬眼,灯光嵌在晏清竹线条流畅的侧颜上,温润内敛,绵延的情愫在光影缭乱中藏住了秘密。

“人不能永远做小孩。”

晏清竹的声音犹如呓语,朦胧难测。

语言的障碍好似是注定的。

晏清竹并没有解释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但洛木明白了,晏清竹的意思是:对于成年人来说,难不难过,其实没有那么重要。

活下去,就好了。

爱的尽头,竟是妥协。

洛木又一次被气笑,倒也不再追究。

——

夜雨肆意敲打落地窗,屋外树木剧烈摇晃。喧嚣不止,台风比天气预报来得更早。

饭后晏清竹本收拾厨房岛台,逐渐感到不对劲。

恍惚间,一阵瘆人的雷声巨响割裂所有思绪,屋内所有灯源霎时关闭。

“阿竹!”洛木的声线尖叫道,随后是重物掉落地面的声响。

黯然笼罩,黑暗隐没了视线,晏清竹片刻冲向客厅,高悬的心还未落地,下一瞬间便感受到腰间被那人紧紧搂着。

洛木视线模糊,双手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肩角剧烈颤动着。落在地面的平板屏幕还亮着资料文献。

她将脸埋入晏清竹的怀中,指节弯曲,极力攥紧晏清竹的衣角。

晏清竹双臂紧紧扣住她的肩角,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

“没事,我在。”晏清竹无措,一直重复这句话。目光温沉,缓慢轻拍着洛木的后背。

“别离开我!”洛木哽咽声明显,声声荡开在这夜色里。

别走,别留我一人在这漫漫长夜中。不要告别,不要听见唢呐响起,不要把我落在老厝里。

空荡荡的老红厝,门外是灵车暂泊,他们说,要带阿嬷走。那些坏人,要抢走她最后的照片,不给洛木留下最后的念想。

洛木想带她回家,可她们都没有了家。

犹如巨浪袭来的潮湿感从内心翻滚,自那雨后,万物难等放晴。

“洛木。”晏清竹低声,体温缓缓封住了洛木被弄乱的情绪:“我在。”

洛木眼尾忍着泪,不愿再回想曾经刺痛自己的记忆。

也不知过了多久,晏清竹发觉怀中人不再哽咽,呼吸逐渐均匀时,才缓缓将她带到沙发坐下。

晏清竹靠着之前的记忆,摸着黑从抽屉中取出蜡烛,点燃烛芯,一阵微小的火光照亮片刻范围。

而沙发上的洛木身前抱着靠枕,蜷缩在一角,目光呆滞,变得小心翼翼。

晏清竹选择最适合的角落摆放蜡烛,随后倒了杯温水递给洛木:“是害怕雷声,还是害怕黑?”

只是晏清竹接触到洛木冰凉的指尖,双眸在仅有的细微火光中显得格外担忧。

洛木接过玻璃杯,抿了几口,紧绷的神经缓缓放下戒备。

“我其实,都不是很怕。”洛木迷眩于过去与此刻的双重震荡,“就是想到之前不太好的记忆。”

黑夜对于她来说,不过是长期的寂寥与落寞。

她其实并不害怕。

软虫,尖鼠,黑蛇,幼时村中见得多了,便也习惯。

可记忆不一样,这比那些具象化可怕得多。会像野生藤蔓疯狂生长,占据她仅剩的理智,倒刺会割伤心口。

洛木起身快速搂住晏清竹的脖颈,温热急促的气息惹得面前人耳根绯红,只怪黑夜太沉默,吃掉了所有的声音。

“抱抱我……”洛木声线放软,黑夜中好似可以放下所有廉价的自尊,为面前人俯首称臣。

皮肤间触碰,清淡的木质茉莉香席卷,与苦橙叶渗透在方寸之间。

暗夜让爱意变得大胆起来,陈年受教的礼数被黯然吞噬,不见遗骸。

晏清竹托着她的腰间,明显的忍耐和不甘跳跃在言语的缝隙间:“洛木,我不想趁人之危。”

她逐渐屏息,常年的礼节不允许她的任何冲动。

晏清竹一字一句,尽可能咬字清晰。

“你只要说你愿意。”

话音还未落在地面,甚至刚弥散在空气中,下一秒,洛木发疯似堵住了她的唇。

没有给晏清竹任何缓冲与犹豫,犹如浪涛汹涌,霎时的耳鸣盖住了心跳声与窗外的雨声。

彼此都看不到那细微的红黄色火光了。

而此刻,两人比火光来得更加炽热,更加不理智。

强烈的窒息感使呼吸再一次乱了节奏,两人瞬间倒戈在沙发上,洛木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对方的肌肤,灼热发烫。

看来是都疯了。

这才对嘛,总不能失控只有她一人。

爱可以是妥协的,隐忍的。

也可以是独占的,偏执的吗?

“别在客厅……”洛木艰难在喉咙中挤出一句话,再认真听早就支离破碎。

晏清竹的唇在洛木的脖颈游动,最后又在她肩上轻微咬了个牙印:“晏语在集训,这几天不会回来。”

洛木又重复道:“不要在客厅……”

晏清竹平静片刻,恢复半分理智。随后把她横抱到自己的房间,洛木明显感受到床垫的绵柔,一片黯然下,晏清竹点亮了一小颗蜡烛。

蜡烛整体为蔷薇状,片片花瓣像是精心打磨雕刻,燃烧时还泛起一丝浅淡的花香。

洛木双眸注视那点点微火,逐渐感到不对劲。

晏清竹将蜡烛放在床头桌边,微光映射在她精致的五官。随后一阵拉开抽屉的声响,烫金的黑盒摆在台前,她低身轻吻洛木的眼尾:“新买的‘朋友’,试试?”

“你不是在生理期吗?”洛木嘲笑道,随后注视到晏清竹勾起的嘴角,才意识到对方的言外之意。

原来往刀尖上撞的人竟是自己。

窗外风雨声喧嚣,折断了树枝,胜似世界的秩序重新打翻洗牌。她像长久封缄的信,在岁月的长河中,等待着有心人。

最后信纸拆封,字与心浮在纸面,她大抵是被看穿了。

断了时间,又失了边界。

只是幸好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等到了将她小心翼翼捧在怀中的收信人。

好似烟火不断上升,却被某种力量遏制住,迟迟等待不到炸裂的一瞬间。又好似持续温度滚烫的热水,却偏偏最接近沸腾的一刹那,被人按下暂停键。

洛木面色红润,眼尾泛起泪光。小声骂着,晏清竹太卑鄙了。

一丝热感滴在了她的肩上,蜡油成膜快速。火焰泛着细微的暖光下,晏清竹美得惊心动魄,她弯下腰,亲吻掉洛木的泪珠。

“别怕。”

晏清竹的语气轻柔,比任何时候都要温和,好似下一个瞬间就会与蜡烛共同融化。

洛木低骂,真的是服了。

——

不知过了多久,客厅外的灯光再次亮起,窗外的风雨也安息片刻。外界黑压压一片,充满未知的沉默。

洛木随口一句饿了,晏清竹便简单煮了碗挂面,碗中还有一颗溏心蛋。

洛木抬起筷,轻呼碗内的热气。

“烫吗?”晏清竹问道。

洛木以为是问挂面的事,咀嚼几口后,才慢悠悠回答道:“不烫。”

“不是说面。”晏清竹耳根绯红,蹲在桌旁,小心发问。

洛木停顿片刻,疲惫感褪去,才逐字逐句分析晏清竹话中的意思。

恍惚间面色红润,她自然知道晏清竹到底在问什么。

果真是她所想的低温蜡烛。

洛木摊开手,一脸严肃道:“在哪买的?”

“嗯?”

“怎么?允许你这样玩,不允许我也同样方式回击吗?”洛木不服气道,又咬了一口溏心蛋。

“没想到你还有这兴趣……”洛木嘟囔道,总不能明摆着问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晏清竹没有想着正面回复,反倒是笑着打趣道:“不喜欢?”

故意的,分明是故意的。

任由洛木再怎么回答,都难以掰回一局。

洛木默言,不再理会。

“洛木。”晏清竹轻声唤道,指腹在洛木的唇角延至下颚,声音微颤:“当年,缝了几针?”

曾经的洛木确实没有骗她,那伤痕并没有留疤。

那疤痕,自始至终留在了晏清竹的心上。

十七岁的那些回忆,过于冲动的傻事,洛木本想着不必再提。

反正早就看不到疤痕,自然将这事抛掷脑后也无所谓。可面前人双眸垂怜不忍,洛木放下筷子,如实回复她:“两针。”

晏清竹的目光逐渐黯然,像是做错事耷拉耳的猫咪,靠在洛木的膝上。她埋着头,声线低沉得可怜:“抱歉。”

“那一定很疼。”

无法逃离,无法诉说,这么多年犹如恒古的石头压在晏清竹的心上。直到此刻,问题终于浮出水面。

有人早就飘然遗忘,有人却刻骨铭心,像淬毒的针,扎得永不安宁。

而洛木终于懂得了,晏清竹说的那句:不怕痛苦,怕不幸福。

“那你要好好对我。”洛木垂眸,不知要说些什么。

晏清竹回应:“嗯。”

“不要欺负我。”

“嗯。”

洛木随后狠下心说道:“若我真的有一天心甘情愿离开,你不要抓住我。”

这一刻,晏清竹默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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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君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