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雪愣了愣,不成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那北临王世子。她定了定神,跟着绿箩往堂内走。
堂内坐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夫人,一身绫罗绸缎,满头珠翠虽显精致,却不张扬,反倒将她那份从容雍容的气度烘托得恰到好处。
“抬起头来。”说话的是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
涧雪是刚进府的丫鬟,自然要做出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她缓缓抬头时,眉宇间不自觉染上怯弱,连眼神都不敢多抬半分。
老夫人目光在涧雪脸上扫过,指尖摩挲着腕上的玉镯,慢悠悠开口,“这小妮子生得倒是周正,眉眼干净,只是打发去花房当差,倒真是屈了这份模样。”
那慕容璟今日本是来陪他这老祖母喝喝茶,听老夫人这般说,目光也不由分说地看了过去。
他眼神淡淡扫过涧雪,从她微垂的眼睫到攥着衣角的指尖,细细打量了一圈,方才还平静的眼底,悄然漫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
老夫人又开了口,“这牡丹养得精神,倒看不出你年纪轻,手底倒有几分本事。”
涧雪忙应声:“老夫人谬赞,都是李爷爷指点得好,奴婢不过是搭把手罢了。”她说话时始终垂着眼,余光却悄悄扫过一旁的慕容璟,他端坐在老夫人右手边,月白锦袍上绣着暗纹流云,面容清俊,眉眼间带着几分疏离,看似盯着手中的茶盏,目光却是直直落在她身上。
“老李头性子倔,肯指点你,也是你的造化。”老夫人笑了笑,对身边的嬷嬷道,“取两吊钱来,赏给这丫头。”
嬷嬷很快取来钱袋,递到涧雪面前。涧雪双手接过,再次行礼:“谢老夫人恩典。”
“去吧,往后好好跟着李老头做事,把花房打理好,老夫人还能少了你好处?”绿箩在一旁插话,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
涧雪正要应声退下,却听得慕容璟忽然开口,声音清冽如泉,“方才听绿箩的话,这牡丹是你松土换的盆?”
这话一出,堂内瞬间静了些。
涧雪心头一紧,她不过今日才当差,这土自然不是她松的。
不过,既然要接近这慕容璟,不如就借机应下。她恭敬回道,“回世子,李爷爷吩咐,奴婢便照着法子拾掇了几盆,能得老夫人和世子喜欢,是奴婢的福气。”
慕容璟抬眸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却似带着几分别的意味。“牡丹喜燥恶湿,换土时若掺多了腐叶土,反倒容易烂根。你掺了多少?”
涧雪心中诧异,这人竟懂花草养护。涧雪收回神,如实答道:“回世子,奴婢按李爷爷的吩咐,腐叶土与沙土按七成三成掺的,换土后也只浇了半瓢定根水,不敢多浇。”
慕容璟闻言,没再追问,只轻轻“嗯”了一声,便重新垂眸看向茶盏。
老夫人见状,眉头微皱。
旁边的嬷嬷看出老夫人的不悦,连忙将涧雪打发下去,“看来这丫头是真用心学了。快去吧,别在这儿杵着了。”
涧雪忙应声告退,转身往外走。
慕容璟方才的目光虽不经意,却让她莫名觉得压迫,想来这位世子,远比她想象中更有城府
回去的一路上,涧雪都在暗自思忖。目前来看,暗中查探似乎难以入手,或许……能来个剑走偏锋。
她想起他瞥向自己的那道目光,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不如,就试试美人计?
而后的两日,涧雪都待在西跨院。心中反复盘算着要如何“不经意”地出现在那位世子面前,以及怎么去实施这个美人计。
思忖间,她想起从前看过的话本子。觉得可模仿其中一个桥段,壁如自己可手捧一盆清雅兰花,于曲廊回转处与他蓦然相逢。届时她只需眸中含笑、顾盼生辉,装作不经意地抬眼看过去。
而慕容璟,或许便会停下脚步,目光骤然一亮,温声唤住她:“姑娘留步,我们……是不是曾在哪儿见过?”
这样一想,涧雪便觉得这个计谋也不是不行。
然而她从老李头口中得知,这西跨院与世子所居的院落之间,足足隔了半座王府。莫说什么回廊偶遇,就连想“不经意”瞥见对方一片衣角都难。
涧雪瘫坐在石阶上,望着遥不可及的主院方向,忍不住哀叹一声。一扭头,目光幽怨地落向一旁正专心翻土的老李头身上。
原本想着来了花房,手脚勤快些,哄得老李头高兴了,或许能趁机打探些关于北临王世子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几天相处下来,她发觉这老李头实在古怪——什么活都不让她沾手,偶尔还会拿出些好吃的塞给她
譬如此刻,似乎是听到她的叹息。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只香喷喷的烧鸡,搁在她面前,转身又默默干活去了。
这般反常的举动,就算涧雪从未经历过男女之情,也看得出他是在向她——示好。
可这无端示好,难不成…是看上她了?
若真是如此,那可如何是好。
毕竟老李头看上去同她师父年纪相仿,这实在是…
想到这里,涧雪瞥了一眼那只烧鸡,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烧鸡虽美味,但诚实更可贵。
为了不让老李头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她觉得要同他讲清楚。
但怎么讲清楚,涧雪着实没什么经验。这老李头年纪大,若是拒绝的太直接,他承受不住倒下,那便成了罪过。若是拒绝的太过委婉,他听不出意思也不行。
涧雪将烧鸡轻轻推回老李头面前,声音温和却刻意保持的距离感。“这烧鸡…油脂莹润,一看便知火候掌握的极好。您老人家还是自己享用吧。我年纪轻,消受不起这样的厚待。”
老李头愣了一下,一张老脸挂着几分疑惑,似是没反应过来。
涧雪把心一横,继续正色道。“你的心意我已然知晓,只是这感情之事不仅讲究一个缘字,也分先来后到不是。不巧的是,我来王府之前……就已经有了心上人。”说着瞄了一眼那老李头,见他表情并无悲伤之色,涧雪松了口气,继续道,“我虽拒绝了你,但你无需为此伤心难过,这世上好姑娘多的是…”
“你何时有心上人了?”老李头冷不丁打断她,说着朝前迈了一步。
“呃、这个……”涧雪被他突然逼近的气势吓了一小跳。内心有些不安:这怎的不按话本子的套路来啊?!
“你说那人叫什么?”老李头眯起眼睛仿佛要将她看透般。
涧雪心里叫苦不迭,这怎么还打听起来了,知道是谁又如何,难不成是要同那人打一架么。
不说旁的,便是老李头这一把老骨头,定然也是经不起切磋的。
至于什么心上人,不过是她无奈之下随口胡诌的。
可既编出了个开头,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编下去了,否则被揭穿了岂不更尴尬?为了让老李头确信她有了心上人,涧雪咬了咬牙,挤出一个名字。“诸夜…他叫诸夜。”
“这什么诸夜,当作真是你的心上人?”老李头追问道,语气里满是怀疑。
涧雪把心一横,斩钉截铁地道:“当真,千真万确!我…我此生非他不嫁!”心里却暗自哀嚎,诸兄对不住了。
听她如此说,老李头非但没有半点难过,反将烧鸡又往她面前推近了几分。“既给你,你便吃,无需难为情。”说完便利落地转过身去。
涧雪捧着那只油纸半包著的烧鸡,愣在原地,心里犯起嘀咕,这又是什么路数?拒绝得太委婉了?老人家伤心过度导致行为反常?
她还没理清头绪,那老李头竟又忽然转过身来,莫名望着她。
涧雪以为他是想不开,吓得差点把烧鸡脱手。
只见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长须,故作高深地压低声音,“虽不曾见过你口中的诸夜,但想来你眼光定是不错的。”说罢,竟朝她挤了挤眼,脸上褶子笑成了一朵秋日里的老菊花,这才真正心满意足地踱步离开,留涧雪一人捧着烧鸡在风中凌乱。
因府里规矩森严,涧雪迟迟出不去院子。为此,她郁郁寡欢了两日。正愁于无计可施时,却意外等来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这日天光初亮,周妈妈便亲自来到花房寻老李头。她衣着比往日更显齐整,脸上带着几分肃穆又喜庆的神色。
一进门,目光先在涧雪身上落了片刻,随即才与老李头交代要事。
原来五日之后,便是王府老夫人的寿辰。这是府中头等大事,今日起便要着手筹备宴席。老夫人素来钟爱牡丹,王爷特意吩咐花房,需精心培育数盆开得正盛的名品牡丹,务必在寿宴当日送到荣安堂装扮,好让老夫人欢心。
涧雪在一旁低头修剪枝叶,周妈妈的话却一字不落听进了耳中。她心头猛地一喜——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来,寿宴当日必定宾客云集、人多嘈杂,守卫定会比平日松懈,届时便是她潜入那世子院中搜寻证据的天赐良机。
念及此,涧雪握着花枝的手微微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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