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书生曾回过狐狸洞,在没有看到狐狸的尸身后,他开始心慌不安。做了亏心事的人会怕被索命,等到了晚年,他时常梦魇,到底还是害怕,府中尽是各种神佛菩萨,驱魔护身符,可他的那些心魔又岂是这些东西能够解决的。
“后来呢?”
“终是在惶惶不安中痛苦死去。”
只可惜,做了这些丧尽天良之事,还活这么久大抵是便宜他了。
涧雪说完转头看向狐狸,“你,听完可有好受些?”
“如此忘恩负义之徒,倒是便宜他了。”
诸夜这才道,“倒也不尽如此,我与那阴曹司有几分交情。他死后自然是入了地狱,地狱十八层,他如今去到了第十一层。”
“剥皮地狱。”
涧雪走到狐狸魂魄前,指尖划过她的额头,一道金光缓缓从她眉心流出。
“你这是做什么?”诸夜问道。
“取它一魄出来,化为真身。”
“你倒看的通透。”
“它生前到底是做了孽,先前魂魄藏于那和尚身体中,尚且能躲过。如今却是不能了。我若不如此,等天罚下来,落个形神俱灭?”
“你竟想的如此周到。”诸夜有些意外。
涧雪翘起嘴角,不搭理他。
诸夜笑了笑,“依我所见,这一世小狐狸算得偿所愿,那和尚早就动了凡心。”
“你是如何看出来的,我怎的没看出来?”
“你若能看出来,”诸夜目光在她脸上顿了顿,语气意味深长,“那便也能看出我的心意了。”
“你的心意?”涧雪眨了眨眼,恍然大悟,“莫不是……你也看上那小狐狸了?”
听到这里,诸夜却抿紧了唇,没再说话。
涧雪只当他是被说中了心思害羞,又追着道:“这可怎么好?只怕她心里只有那和尚呢。”
诸夜仍旧没有说话。脸上甚至露出几分心灰意冷的模样。
这不禁让她更糊涂了——若真是爱慕小狐狸,大可勇敢向前,万一哪天小狐狸对和尚死了心,转而瞧上他呢?难不成还要她去帮着说合?
想到这茬,她冲诸夜摇了摇头,明摆着表示不愿意掺和。
狐狸与和尚的事,姑且算圆满解决。但这一遭下来,涧雪心中颇有感触。
她师父曾说,这世间男子多的是那薄情寡义之辈,此时她深以为然。偏偏她身边恰好有位俊俏郎君,外表风流倜傥,内在…姑且多财富贵,想来也是招蜂引蝶之辈。若是他将来遇到心仪女子,也做了那背信弃义之事,那该如何是好呢?
唯恐他误入歧途,涧雪决定敲打敲打。“诸兄可有心悦的女子?”
诸夜转过头看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一时猜不透她的用意,“你想说什么?”
涧雪洋装咳了一声,正了正神色,“你我相识一场,如今也算得上朋友。为此要奉劝诸兄一句,若是将来…遇到好人家女子,定要好生珍惜,切莫辜负她。”
“你认为我会与那书生一般无二?”诸夜语气带了一丝气恼。
涧雪本意并非如此,不过是觉得,像他这般的男子,定然会受到很多女子的仰慕,若他也是那三心二意…罢了罢了,思及至此,总归这些与她无关。
涧雪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替那狐狸惋惜。”
“你可知那狐狸的第一世…是她自己所求,要与书生再续前缘。”
竟是她自己所求?这是涧雪没想到的,不满道,“再续前缘是被心爱之人剥皮刨丹?那司命的命盘里是写的什么玩意儿。”
“她只求续前缘,至于怎么续,如何续。当然司命说了算。世间万物都有因果轮回。”
“也不知,你我的命盘里写了些什么。”诸夜的声音轻了些,像是在自语。
涧雪抬头望了望天际,随口道:“想来天机不可泄露吧。”
木鱼和尚和狐妖解决完,灵云山恢复如初,而这也意味着,涧雪要回昆仑山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与诸夜去一趟南海。那半人高的夜明珠可是世间罕见的宝宝。
从灵云山到南海不远,涧雪已拿出同尘剑,正要御剑飞行。诸夜便已化作一道银白流光,风云翻涌间幻出白龙真身,昂首冲入云霄,转瞬便成了天际一点微光。
同尘剑在她施令下,紧跟其后。
不过片刻,二人已立于龙宫大门之外。此时的诸夜,已换了一身玄色锦袍,襟摆暗绣银纹,衬得他身姿挺拔,眉宇间更添几分凛然贵气,俨然一副少主的气派——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诸夜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寝宫,与光殿。
刚入宫门,便有一众宫娥迎上前来,个个眉目精致,仪态娴雅。“恭迎二皇子。”
诸夜神色寡淡,没什么表情。
涧雪知他身为皇子,大概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这让她不禁回想起自己从前的几百年,跟着师父过得是何等的清贫日子。如今见了这些宫娥手里端着的美酒佳肴,便径直从一名路过的宫娥手里接过琉璃盏,仰头便饮了个干净,咂咂嘴,“不愧是龙宫,连盛酒的器具都这般精巧,瞧着便价值连城。”
经过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诸夜对她的性子早已了然于心。她行事洒脱不羁,向来随性而为,从不拘泥于繁文缛节,在旁人看来或许有些失了规矩,可诸夜却偏偏欣赏这份率真烂漫。
“你近日想来也无所事,不如在此多留几日,我好尽地主之谊。”
涧雪略一迟疑,“这……会不会太打扰?”
诸夜眉眼微扬,“无妨。”
诸夜既已回龙宫,身为皇子,按规矩自然要先去觐见老龙王。
涧雪终究只是他带回的朋友,身份不便同行。
便由宫娥领路去了与光殿内的一处别院。
那宫娥举止娴雅,引着涧雪穿过几重回廊,绕过珊瑚砌成的灯台,硕大的夜明珠便嵌在其中,将周遭的海水都染成一片朦胧的银辉。
最后她们来到了一处雅致别院,匾额写着吟月轩。
诸夜果然未曾骗她,这龙宫当真是极尽奢靡。远处的水晶宫殿巍峨矗立,琉璃瓦在水光下流转着虹霓般的光泽,连沿途的灯台都嵌着夜明珠。
涧雪还在唏嘘不已,宫娥在旁提醒,“姑娘,这是二皇子殿下给您准备的住处,您且在此稍作歇息,奴婢这就去吩咐膳房备晚膳。”
上一次来这龙宫还是两百年前,那时她还是个跟在师父身后的小丫头,一言一行都得守着规矩,师父说“不可随处乱看”,她便只敢盯着脚下的玉石地砖;师父说“不可多言”,她便闭口不语。
哪像如今这般自在——可以随意观赏宫内景致,不禁生出一些感慨。
住在这龙宫的几日,涧雪只觉得前五百年白活了。每日送来的美酒佳肴让她一时沉迷不已,那酒是深海灵泉酿就,入口清冽甘醇,后劲却带着几分暖意,菜肴更是新奇,有琉璃盏盛着的银丝鱼脍,莹白剔透如月光凝结,入口即化。
宫娥们每日换着花样送来吃食,有时是烤得外酥里嫩的珍珠贝,有时是炖得浓醇的海鲜汤,连盛器都日日不同——翡翠碗、玛瑙碟、水晶盘,件件精致,衬得食物愈发诱人。
涧雪本不是贪恋口腹之人,可面对这般从未尝过的海味珍馐,终究没忍住日日敞开肚皮。许是吃得腻了,对着满桌佳肴,她会忽然想起昆仑山的清苦日子,师父常煮的野菜汤,烤得焦香的山猪肉,其实也不错。
这般纸醉金迷的过了几日,涧雪忽而记起自己此行是为夜明珠而来,只等拿了夜明珠,便可回昆仑山。
可自打诸夜将她带回来龙宫后,一连几日都不曾出现过,如今想来这诸夜莫不是将她忘在了这里。
她今夜喝得多了些,脸颊泛着酡红,扬声唤来宫娥:“你们二殿下近日可还在龙宫?”
“奴婢不知。”宫娥垂首应道。
竟然不知?涧雪知晓这些宫娥虽对自己毕恭毕敬,心底却是看不上她这凡人身份。罢了罢了,她挥了挥手让她们退下。
涧雪从出生到现在从未与师父分开如此之久,今夜酒意上头,忽而心生挂念。偏偏那诸夜又不曾出现。他既不来,那自己便去找他,拿了夜明珠好回去找师父。
于是涧雪怀里揣着一壶没喝完的酒,脚步虚浮地出了别院。
一路上见了那些流光溢彩的奇珍异宝,她都忍不住想将它们收入囊中。可指尖刚要碰到,师父的教诲便在耳边响起,她晃了晃脑袋,嘟囔着,“师父…曾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即便她心里直发痒,终究只是对着这些宝贝叹气。
在宫娥眼里,涧雪的举止实在算不得端庄。可她是二殿下的贵客,殿下早有交代,无论这位姑娘做什么都不必干涉。故而即便龙宫规矩繁杂,身后的宫娥也只能远远跟着,不敢上前多言。
不知不觉间,她来了一处宫殿,殿门外的一株珊瑚底下有个不知多少年头的老蚌。
半掩的蚌壳透着莹润光泽,一看便知里面藏着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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