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雪把酒壶一扔,脚步踉跄地扑向那足有半人高的老蚌,借着酒劲用蛮力掰开了蚌壳。“咔嗒”一声轻响,蚌壳缓缓张开,果然里头卧着颗头大的珍珠,莹白温润,在水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她一把将珍珠抱在怀里,指尖摩挲着冰凉的珠面,喜爱得紧。可转念间,耳边又响起师父的教诲,她终究还是叹着气,恋恋不舍地将珍珠放回蚌壳,怅然道:“看来你我终究是没缘份。”
“哪里来的野丫头?”一道女声响起。
宫娥们听到这声音,纷纷脸色微变,连忙俯下身去,恭敬地跪拜,齐声道,“参见公主殿下。”
涧雪闻声抬头,只见一位绝色美人站在面前。她身着一袭华丽的蓝色宫装,裙摆如流动的海水般飘逸。此时一双杏眼将涧雪上下打量了一番,“居然还是个凡人?”语气带着几分不屑。
涧雪来到这龙宫几日,倒是第一次见除了宫娥之外的人。
方才听宫娥唤她公主,想来应是诸夜的姐姐或妹妹。
她本就带着几分酒意,加上性子随和,不打算与这人争执。
她既身为公主,自幼定受父母兄长宠爱,性子骄纵些、言语盛气凌人些,倒也能理解。
涧雪脚步踉跄着起身,打算就此离开这庭院。所谓惹不起,便只好躲一躲了。
谁知那公主却执意要为难于她,三两步便来到涧雪面前,挡住去路。“你还未说出你是哪里跑来的野丫头,见了本公主还不跪拜?莫不是要本公主亲自教你如何行礼?”
涧雪自认是孤儿,虽无父无母,却深得师父厚爱。师父教她习字作画,教她为人处事,更教她修仙问道。唯独“懦弱无能”四个字,师父从未教过。她虽是凡身,却也是诸夜请来的客人,如今在这南海龙宫,平白遭此无礼对待,心底那点酒意渐渐散去,终究是腾起几分恼意来。
“你既执意要问我来历,我便告诉你。”涧雪迎着对方的目光,语气不紧不慢,“我自昆仑而来,此番踏足南海,是应你家二皇子诸夜之邀。先前他遇困,是我出手相救,此番正是他履约报恩。你是金尊玉贵的公主,而我,亦是他的救命恩人。”
云溪闻言,脸上的轻蔑倏地凝固了。她上下打量着涧雪,仿佛要从那身素净的衣袍上找出几分痕迹,半晌才冷笑一声:“就凭你?一个连仙骨都没有的凡人,也敢说救过诸夜?”
“信与不信,公主自可去问诸夜。”涧雪抬了抬下巴,目光清亮,“他若说我有半句虚言,我此刻便向你行礼赔罪。可若我说的是实情,公主是否也该为方才的无礼,向我道歉?”
“放肆!”云溪被这话逼得脸色涨红,挥手便要发作…
“何人在此喧哗?”一道沉稳的男声骤然响起。
几名宫娥闻声浑身一颤,忙不迭矮身叩拜,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敬畏:“参见大皇子殿下。”
涧雪抬眼望去,只见那人一袭锦绣白袍,身姿挺拔,相貌俊逸非凡,眉眼间的轮廓竟与诸夜有七八分相似。
若非此刻酒意已散,头脑清明,涧雪几乎要错认成诸夜。
“皇兄怎会来此?”云溪见了来人,方才的盛气凌人褪去大半,语气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收敛。
听她唤这人为皇兄,涧雪心下了然,只觉这南海之行愈发无趣。对方既有兄长撑腰,她何必在此自讨没趣。
“不打扰二位,告辞。”涧雪微微颔首,转身便要离开。
“你不许走!”云溪快步上前,再次拦住她。
“公主这是要做甚?”涧雪眉峰微蹙,语气添了几分不耐。
“你与诸夜…是什么关系?不说清楚不能走!”云溪盯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涧雪还未开口,那位大皇子却已不耐。
“云溪。”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人是我南海的贵客。莫要将你们西海的无礼,带到我南海来。”
云溪被他这话堵得一噎,脸色瞬间涨红,又气又窘:“皇兄!我不过是问问……”
“你虽与诸夜有婚约,但尚未嫁进南海,这声皇兄我担待不起。”
这大皇子的话像一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涧雪心头漾开层层波澜。
她从两人的对话里拼凑明白——这位是与诸夜有婚约在身的西海公主。
震惊之余,心底莫名涌上一阵复杂的滋味。诸夜自始至终,竟从未对她提过只言片语。虽说她与他之间坦坦荡荡,不过是救命之恩与报恩之谊,可终究男女有别,若早知有这层渊源,她断不会应下这南海之邀,更不会在此处与他的未婚妻起争执。
联想这几日总不见诸夜的身影,想来是忙着筹备婚事了。
涧雪垂下眼睫,只觉得这夜明珠不要也罢,至于诸夜欠她的那份恩情,权当是送他的新婚贺礼,从此两清便是。
西海公主云溪今日被当众落了面子,满腔不忿无处发泄,目光落在涧雪身上,只将所有怨恨都记在她头上。
字字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我不管你是昆仑来的野丫头,还是什么救命恩人,你只记住——我是诸夜即将明媒正娶的正妻。你若识相点,就离他远些。”
涧雪抬眼,不过是顺手救了一条龙,竟也能惹出这桩荒唐事来。叹了口气。“公主放心,我本就无意停留。待见过诸夜,说清缘由,自会离开南海。”
这辩白的话落在云溪耳中,反倒像是嘲讽。她认定涧雪是故意拖延,冷笑道:“说清缘由?我看你是想纠缠不休!”
涧雪活了这五百年,男女之情爱虽未切身经历过,却也见过无数。世间多少痴男怨女,又有多少人为情所困,或因猜忌生怨,或因执念成魔,到头来不过是困住了自己。
她本不想逞口舌之快,可对方偏要步步紧逼,涧雪眉峰微挑,语气里终于带了点锋芒,“我若真要纠缠,你又能如何?”
“那我便杀了你这凡人!”云溪被彻底激怒,话音未落,周身的水流骤然掀起浪涛,袖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刃面映着她扭曲的怒意,直逼涧雪心口。
涧雪瞳孔微缩,脚下本能地向后滑出半步,指尖悄然抚上腰间的玉笛。她虽不愿与龙族为敌,却也断不会坐以待毙。
就在短刃即将近身的瞬间,一道水墙猛地横亘在两人之间,“铛”的一声脆响,短刃被震得脱手飞出,落入水中激起一串银泡。
涧雪看向施法之人,竟是一旁的大皇子出了手。
“云溪!你闹够了没有?”几乎同时,诸夜的声音裹挟着怒意传来。他不知何时已立在水墙之后,玄色长跑被浪涛拂得微微颤动,脸色阴沉。
诸夜将涧雪挡在身后,“她乃我南海贵客,你怎能如此无礼?”
“无礼?分明是她勾引你在先,你是我未来的夫君。我若不出手教训她怎能咽下这口气!”
五百年岁月里,涧雪从未与其他男子有过亲近之举。便是她与诸夜在灵云山共处的那几日,也是为了完成老和尚的遗愿,自始至终毫无逾矩接触。
方才不过一句气话,西海公主当了真。如今张口便是“勾引”,无端一口锅扣了下来。涧雪只觉胸口沉闷,有股郁气不得出。
此时见她生气了,诸夜不由勾了勾嘴角。“莫气莫气。”
他转头看向那西海公主,“两族婚约本是你我父母的口头之约,无论是我三弟,还是我,我从未应允。方才我已向父皇禀明,婚事就此作罢。”
云溪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半步,难以置信地瞪着诸夜,“你说什么?婚事作罢?你怎能如此对我!”她的声音尖利得发颤,先前的骄横与敌意全化作了惊惶,“这婚约是西海与南海定下的,你说作罢就作罢?”
“这…怕是不妥吧。”涧雪无意做那棒打鸳鸯之人,可眼下情形,那西海公主执意认为诸夜是为自己悔婚。
诸夜却是冷冷瞥向她,“有何不妥?”
“宁拆十座庙不悔一桩婚…”
诸夜一声冷哼,语气里带着几分讥诮:“你倒是大方。”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云溪身上,声音更冷了几分,“她原是与我三弟定下婚约,转头却又想嫁与我。三弟为此伤了心,如今见了我,也没了往日的情分。这般心性的女子,我怎会娶她?”
原来是有这层缘由所在,既如此,涧雪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作为客人若是听到太多主家的密辛,终究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既是你的家事,我在此也不方便。不如我去旁的庭院转转?”
诸夜看出她不想听,更不想参合到这荒唐中来,便点了点头。“你可随处转转,等我处理完便去寻你。”
涧雪应声,转身朝着反方向去了。
“你不愿娶我是因介意我与诸风有过婚约?”
见她到了此刻仍在曲解,诸夜眉头拧得更紧,声音陡然沉了下去,
“不是!是你心性不定,不能从一而终。婚姻本是终身大事,既不可草率,更容不得半分儿戏!”
云溪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若是…若是没有先前那桩婚约,你会喜欢我吗?”
诸夜望着她,眸色沉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不会。”
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却比任何斥责都更伤人:“喜不喜欢,从来与婚约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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