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冷元初虽是被他提高的音量吓了一抖,但小脸盛满不服气,平止的火气复而升起,再度提起笔,就着她多磨的墨二度疾书。
冷元初眼看着温行川摔了笔离去,抬起无力的眼皮看向桌案,被镇纸压住的中间,赫然写着《训俭示康》 。
日头西斜,家仆们踩着木梯将照明的灯笼点亮。冷元初把《训俭示康》拿回内室,读到快背下了。
怕温行川哪天突然提问答不出,又是她的错。
但他话里话外透露着,对她父亲有很大意见,可她父亲再有权,也不至于威胁到他这个尊贵的皇孙吧?
看起来,温行川的确不喜欢她的出身。
冷元初有些难过,不知道该怎样让郡王消除偏见,想到那封退婚书,心情更加郁悒。
也有些不喜,从前没人敢对她、对钱庄主母家的孩子发脾气的。
冷元初翻出堂兄的信,准备起身给他写封回信诉诉苦。
但她才直起身便咿呀一声歪回来,膝盖太痛了!
独自用过难吃的午膳后本以为温行川不在,可以偷得清闲半日,没想到胡嬷嬷紧接着带了好些侍女来到抱山堂,说要教导她为将士祈福的佛事礼仪。
她在王府的佛堂跪了三个时辰,回来后,一直没有人端来晚膳。
佩兰气得飙着“烂宁比”出去要说法,被冷元初拦住,“算了。”
她把走前没用完的一盏已经凉了的莲子茶仰头喝尽,转着空荡荡的瓷碗,心下渐渐明了是怎么回事。
靠在床边,提笔沾墨写了封随意的小信,让佩兰明日寄出。
年龄最小的香兰为她揉着红肿的膝盖,说出心中的疑惑: “小姐,这胡嬷嬷未免太上纲上线了,我看宁县主那边丫鬟们自在得很,偏仰止园里一股子压抑。”
冷元初把瓷碗放在一边,抬手把钗环卸下,一头长直的黑发瞬间如瀑散开,再歪靠在织锦垫子,由着兰姑娘们为她解乏,道:
“幸好我带你们三个来,能陪我说些心里话。”
玉兰为小姐脸上点好珍珠膏,边为小姐按摩面颊边说:“等国公大人和夫人回来啊,小姐一定要好好诉诉苦!您在这王府真是辛苦!”
玉兰话音才落,内室的雕龙门被推开,温行川带着室外的潮气走了进来。
冷元初见温行川面色微凛,担忧玉兰的话被他听见,咬牙忍着膝盖蚁噬般的肿痛感,伸脚穿进嵌珠鞋,再把鞋跟好好提上,端正脚步走到他面前。
“夫君今夜在这边歇息吗?”冷元初软软问着温行川。
温行川挥手让丫鬟们都出去,随即坐下来。
冷元初无奈,撑着痛走到茶案,为他倒了杯安神的槐花茶,整转身准备奉茶,却看到温行川把原本桌上她饮了半杯的茶用尽,此刻举着茶杯,注视杯沿落下的红色唇印。
掀起眼皮,静静看着她。
-
下午温行川先去到敬霭堂与母妃请安。
“她出府散心是我同意的,本宫只怕你怠慢她,无端掀起亲王府和国公府波澜。”林婉淑算着王府中馈,接着言道,“我这威风凛凛的儿子,竟笨到连个女子的心都收不住。”
“可我不喜欢她乱跑,她对此地不熟,若是出了闪失,”温行川摩挲扶手的手顿住,“我希望她能和妹妹一样,安静在王府里寻些乐趣。”
林婉淑停下笔不言。温行川意识到提及母妃伤心处,轻声道歉。
“所以你还是能接受她的。”林婉淑放下笔把中馈册轻轻合上,转回话题,“你从小就是喜欢什么便想独占的性子,也罢,你能希望初儿留在王府里,本宫抱孙子的日子还算有些盼头。”
温行川沉默不语,忽然想起昨夜冷元初突然抬腿夹着他睡的香甜模样。
“让她尽快为王府添丁进口,避免越国公摇摆不定。”林婉淑瞥一眼儿子,再次警告,“越国公是有能力,往陛下后宫送女人的。”
抱山堂里,男人自姑娘如工笔勾勒的远山黛眉,穿过每根都翘着适宜弧度的睫毛,注视那双大而清澈的杏眼。
他试图看透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背着多大的担子,处在多么湍急的漩涡之中。
冷元初端着青花茶碗缓缓走近,屈膝为温行川奉茶,即将撑不住时见他起身走去湢室。
她只得自己把茶一口饮尽,拿起早为他备好的云锦寝袍跟过去。
这次她熟练拆解温行川的腰带,轻柔且利索为他脱去层层衣服,而后缓缓退到屋外。
温行川直到看着姑娘的身影完全消失才敛回视线,自嘲了一声。
行伍打仗之人,困在远东雪山、云南瘴林都有过,他本不需要旁人伺候,此前也未有女子近前。
冷元初冒冒失失闯进他的生活里,又是顶着政敌之女的身份。
朝堂之势,只为利益。一如昨日亲王与冷家父子势如水火,今日便结成儿女亲家,明日又当如何,无人能断言。
温行川将身子沉没于温泉水中,听着水冲击双耳的声音。
与冷元初生儿育女?
他猛然浮出水面,池水涌出壁沿,激起响声。
“殿下怎么了?”冷元初听到异响回到屏风前。
烛光将她的影子拉长,透过苍松屏风落在温行川幽深的凤眸中。
温行川没想冷元初这时进来,只沉声说“无事。”
冷元初透过屏风边缘悄悄看他一眼,见那水珠沿着男人俊朗的轮廓雕刻,直到视线相对,脸一红,避开男人灼热的目光快速跑走。
温行川浅扬了下唇角,转念又想,冷元初似乎比他想象的,心思深。
白日里与她讲些道理,见她闪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与他对抗,这时又知道听音辨事、软着姿态。
温行川猛地推了一波水面起身,带动湢室一地水,草草擦掉身上的水珠,只披着外袍便走出来。
冷元初来不及躲闪,与他迎面相撞。
暗竹玄锦贴合着他的身体曲线,从宽阔的肩头滑落至精壮的腰间。
微微敞开的领口,隐约可见水珠顺着温行川粗实的锁骨沿着肌块间的沟壑缓缓滑落,没入衣衫深处。红黄隐隐、明润含蓄的胸肌上,一条早已再生的伤疤清晰可见,自左胸至右肋。
冷元初捂住嘴迅速背过身,心跳加快,却又不知他这何意。
及腰的乌发飞舞,单薄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着,温行川垂眸看她,就像他在猎场看到的小鹿一样,直教人勃勃兴致,搭弓射箭。
他刻意不再看她,环顾四周,才注意这内室里多了很多大物件。
扬起的唇角止了止,缓缓拉成一条线。
昨日才与冷元初说这里有她的位置,今日便把这里塞得满满当当,完全没了他设计留白的地方。
每一步都被她算得精巧。
昨夜温行川去洗了冷水澡,回来见冷元初夹着他的楠木枕睡得七拐八弯,香甜得很,而他困意全无。
外有嬷嬷蹲守,他不得不在屋内踱步,看到她带来的书里,甚至还有他自己都记不清的论策。
她对他是用功研究的,那便应知道,他温行川最不喜被人算计。
现如今,这座他亲手绘图设计的仰止园,这最私密的内室,已然被她彻底占领。
鼻息里充斥着芬馥的蕙兰香气,是冷元初存在的标志。
温行川看到窗前的瑶琴,绕过姑娘走过去,抬起骨节分明的手轻拨一下弦,悠长的声音在回响。
“你会弹琴?”
冷元初没有转身,背着他回道:“略通一二,想无事时好好练练。”
温行川坐到她雕满美人的小榻上屈起一膝,倒是对她这“略通一二”起了兴趣。
“请夫人为本王弹一曲吧。”
[好运莲莲]司马光的《训俭示康》,原文挺长,温行川等于罚自己抄一遍。
冷元初下馆子都知道不浪费,坐等温行川发现妻子闪光点,跪着道歉。
冷元初后面真的在市井惹点事,温行川还不是捞老婆去了[白眼]
烂宁比是绍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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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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